两人相互看了看,神色都有些复杂。我忽然意识到,家这个字眼儿,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或许有些太陌生了。他们出身于终北之地,从来都没有过家这个概念。看来,想要将终北一脉的人彻底的融入到这个社会之中,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我放下小陈缘,让他先进去,走到惊鸿和若烟的身前,伸出手抓住两人的手腕,微笑道:“走,我们回家!”两人均是一怔,却也没有挣扎,顺从的任我牵着手腕走进了家门。
先行回来的众人已经准备好了数桌酒席,天井之中,几个烧得红彤彤的炭火炉子上面,正架着肥美的烤羊,不时的有油脂滴落到火上,冒出阵阵青烟。几个堂屋之中,从白云居搬回来的桌椅摆得满满的,桌子上面,摆满了水陆八珍各色美食,还不时有仆役将炮制好的菜肴流水一般端将上来,杯盘罗列,丰盛至极。
没说的,岑老爷子自然坐了上首,我陪在主位,同桌的陪坐的,还有霍县令、高展、靳融和惊鸿若烟二人。本来应该让安慧儿跟贺若瑾瑜也坐在这里的,可是这两个女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谈着什么,始终不见出来,宾客满堂,我又不方便去亲自叫她们,无奈只得作罢了。
大多数人读语言前的这种情形都是习以为常了,不过,岑老爷子和惊鸿若烟二人对于这种新颖的就餐方式很是好奇,在这样的正式场合,不用跪着吃饭,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
在他们的意识里,这种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的吃饭方式,完全是不可思议的,而且,八仙桌子和靠背椅这种家具带给他们的感受,也他们感到新奇。老爷子往后面靠了靠椅背,又伸出手来抚摸着眼前的桌子,不住的点着头:“这高案和带靠背的胡凳不错,怎么,都是你这娃娃弄出来的?”
我嘿嘿笑道:“老爷子,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我就是受够了跪着吃饭遭的那些罪,才琢磨着把这两样东西弄了出来。这怀戎县倒也罢了,我就想着,等我到了洛阳、长安那些大地方,就指着这两样东西发财呢。到时候开个专门的桌椅铺子,多弄几个款式和花纹出来,一定可以大赚一笔!”
老爷子本来不住点头呢,听到最后,双眉一拧,啐道:“好好的一件事情,被你说得如此不堪,斗筲之徒,不可教也!”
我笑道:“老爷子,您莫生气。在我看来,赚点儿钱有什么不好啊?国家有了钱,当可富国强兵,政通人和。老百姓有了钱,也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管子·牧民》篇有云,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这个道理,老百姓口袋里有了钱,谁还会冒着杀头的危险从贼造反呢,您说是不是?”
岑鹤眼神一黯,摇了摇头,叹声道:“哪有这般容易。老夫这段时间走遍了河北道诸地,除了这小小的怀戎县之外,其他各郡县,莫不是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战乱经年,又遭逢大旱,天灾人祸之下,想要恢复民生,哪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难呐,难呐……。”
我摇头笑道:“老爷子,您也说了,除了这怀戎县之外。那您想想,这怀戎县为何与其他郡县不同?”
岑鹤一愣,看了看我,随即哼道:“还不是有你这小子在作怪。”不过,眼中却不无赞赏之色。
我点了点头:“老爷子说的不错,但是您只说对了一半。这怀戎县目前的繁荣,当然有我的原因所在。但是,这并不是主要的缘故。”
岑鹤疑道:“那你跟老夫说说看,主要的缘故为何?”
我笑了笑,转头对霍春风道:“老霍,你是县令,你说说看,你老霍当初来这怀戎县之时,户籍名册之数可还记得。”
霍春风一怔,随即答道:“回侯爷,下官初到之时,怀戎县在册民户一千零七十六户。”
我颔首道:“你老霍的记性不错,而且,能将这些事情记在心里,可见你是个好官,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岑鹤没弄明白我要说什么,却也跟着点头道:“霍县令为官勤敏,确是不错。”
霍春风连忙起身,躬身而礼:“岑大人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我摆手让他坐下,接着道:“老霍,那你说说,现在在册民户有多少?不在册却又在这怀戎县生计的人有多少?”
霍春风复又起来躬身道:“现在户籍上在册民户三千六百三十二户。另有丁口六千五百余人,老幼妇孺一万两千三百余人,具是因战乱和天灾逃难至此的,这些人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是以没有落籍。”
听完霍春风的话,岑鹤惊道:“什么!这弹丸之地的怀戎县,竟有如此多的百姓?”
我笑道:“老爷子,现在,你可明白我要说的话了么?”
岑鹤瞪了我一眼,皱眉道:“少废话,快些将来。”
看着岑鹤紧皱的双眉,我生怕这老爷子发飙,赶紧道:“老爷子,这怀戎县之所以有了现在的繁荣,就是因为有这些百姓。仅此而已。”
“胡说八道,这怀戎县弹丸之地,如何能供养起这么多的百姓!”
“老爷子,您听我说。一开始的时候,以这怀戎县的财力和物力当然是无法供养这些百姓的,为此,霍县令还让我当了一次冤大头,自掏腰包去蔚州购买粮食回来赈济,老霍,你说是不是?”
霍春风脸上一红,随即惭然道:“下官有罪。”
我哈哈一下:“老霍,这不是有罪,而是有功。若不是你,这怀戎县如何会有今天的模样。我这个冤大头,当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