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过酉时。漫天彤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尽皆散了开去,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朦胧月色之下,站在家门前的安慧儿脸色更显苍白。
自从我转过街角,出现在安慧儿的视线中,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待我走到近前的时候,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安慧儿身形蓦地有些摇晃,强行站住了身子之后,轻轻道:“你回来了……。”
我上前攥住她的双手,微笑道:“嗯,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安慧儿神色复杂的扫了一眼我的身后,想要说些什么,临到头时,却只是朱唇轻启:“你可还好?”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慧儿,对不起,我……。”
安慧儿却忽地抬手按在了我的唇上,摇头道:“莫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难处……。”话虽如此,却仍是双眸一霎,珠泪自腮边滚落。
把贺若瑾瑜领回来这件事情虽然算是事出有因,不过,说破天去,这事儿也是我办得不地道,看着面前流泪的安慧儿,我除了懊恼和自责,剩下的更多是不知所措。
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前世今生,情缘牵绊,虽然我明知两个安慧儿并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滚落到泪水烫在我心头的时候,心疼的感觉竟然惊人的相似,这一刻的我忽然觉得,负了安慧儿的一片真情,自己真特么不是人。
正懊恼间,只听身后道:“妾身贺若瑾瑜,拜见主母。从前所有不敬之处,瑾瑜愿受家法,但盼主母能够原谅瑾瑜不敬之罪。”我一愣,猛地回头,却看见不知道何时,一袭白衣的贺若瑾瑜已经走了过来,此刻跪伏在地,臻首低垂,一副顺从模样。
我愕然道:“瑾瑜,你这是做什么?”
贺若瑾瑜鹅颈轻扬,双目含泪道:“郎君,不必多说,瑾瑜入得门来,便为妾室,自然知晓该做什么。只盼得主母便只责瑾瑜一人,莫要为难郎君!”
我正要说话,身前的安慧儿却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行两步到了贺若瑾瑜近前,执起双手道:“姐姐何至如此,你这是要折煞妹妹么!”说罢,珠泪如雨,大放悲声。
看着两个双手相执抱头痛哭的女人,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一个男人坐下的事情,却要面前的两个女人来承担苦果,对于她们来说,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我长吁一口气上前拉起两个女人,:“慧儿,你先带着瑾瑜进去吧,有些话,我们晚一点再说。”
安慧儿忍住啜泣,顺从的点头应下,牵起贺若瑾瑜的手走进门去。望着两个女人执手而行的背影,我摇了摇头,这一辈子,眼前这两个女人对我的情义债,我是还不清了。
转过头来,面色苍白的陈善正微笑着看着我,身边,傻牛这个夯货也嘿嘿的笑着,旁边还有兴奋得小脸红通通的陈缘。看到这三个人,我的心底一热,和别人不一样,这三个人在我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兄弟!
看着陈善清瘦苍白的脸色,我摇了摇头,埋怨道:“你的伤势还没痊愈,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自家兄弟,我还用你出来接。”
陈善的眼中荡起一层水波,却仍是笑道:“已经无碍了,只是还使不得力罢了,活动一下,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仍是坚持道:“岑老爷子说你起码半年之后才能复原,那你就必须好好的在家将养半年才行,万万不可大意。”
陈善颔首称是,我又蹲下身去,捏了捏小陈缘的小脸儿,微笑道:“这段时间有没有调皮,学堂的先生罚你了没有?”
话音刚落,陈缘顿时收了兴奋的脸色,嗫喏道:“槐头被人欺负,我帮他打架,先生就罚我抄书来着,我以后不敢了。”
我哈哈一笑,伸手抱起小陈缘,刮了一下鼻子算是处罚,站起身来,转头又对傻牛笑道:“你这个夯货这阵子闯没闯祸?这段时间没人看着你,你不会把天都捅破了吧?”
傻牛脸上一苦,刚要说话,后面的程毅走过来道:“家主,傻牛这阵子乖巧的很,每日在白云居和粥棚帮着忙活,做了不少事情呢,依属下看来,家主需要奖励一下才是。”
我笑道:“如此说来,奖励是必须的!至于奖励什么,这样吧,等到过了年,老程你帮着我这傻兄弟在这怀戎县找一家良善人家寻个媳妇儿,记着,要厉害些的,不然制不住他。”
程毅哈哈一笑,躬身道:“家主放心,这事儿俺老程轻车熟路,必定不辱使命。”听了这话,我不禁莞尔,当初赵公年那厮在长胜赌坊闯了祸之后,我吩咐程毅负责给所有单身军户找婆娘,那阵子,可把程毅给难为坏了,不过,却也算是因此积累了不少经验。给傻牛这个夯货找媳妇,交给程毅问题不大。
我抱着陈缘,走回到岑鹤身边,笑道:“老爷子,寒舍简陋,只能屈尊了,老爷子请。”
岑鹤不露声色的哼了一声,低声道:“你这娃娃小心了,莫要让老夫的女儿受了委屈,不然,老夫不会饶你。”
我连忙也低声陪笑道:“老爷子您放心,陈墨不敢。”接着又高声道:“老爷子请!”
岑老爷子昂首而行,我抱着陈缘在后相随,迈出两步,却发现身后的惊鸿和若烟两个人站立不动,神色颇为拘谨,我愣道:“惊鸿师兄,若烟师姐,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跟我回家,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