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娘十一年前嫁到枣山沟,那是处四面环山的山坳坳,即便是冬天,山上仍能看见点点绿意,一条小溪像条银线似的贯穿整个村子,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想来春天时景色必定是极美。
行至一半,起了风,不至像严冬时刮得脸生疼,却仍是觉得冷,李姥姥自包袱里掏出一件衣服披在俩人身上。
约莫午时,一行三人赶到曹家,祖孙三人皆是冻得四肢僵硬,落地后忙跺了跺脚。
曹奶奶年轻守寡,一人拉扯曹铁柱长大,也是不易,如今刚过五十,就已驼了背。
曹奶奶迎了出来,一边命李慧娘去生火,一边命儿子曹铁柱去镇上割肉,李姥姥连说不用,伸手欲拦下,曹铁柱虽然憨,却是不傻,兀自回屋取了钱,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李姥姥在宁小春背后偷偷捅咕一下,宁小春忙上前盈盈一拜,冲着曹奶奶说了一通问候的话。
曹奶奶两步走到近前,抓起宁小春的手,轻轻拍着:“慧娘常常跟我提起她姐家的女儿,赞她俊俏秀丽,爽朗豁达,我原先还当她夸大,今日见了,果然是个讨喜的小娘子,生得一脸福相,我怎么看都爱不够呢。”
宁小春笑得脸都僵了,“亲家奶奶您谬赞了,二姨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看我自是千好万好。”
“哈哈哈,瞧瞧这张小嘴,说起话来也好听,你娘咋恁地会教养啊!”
双方寒暄过后,略唠了会家常,问了问彼此近况,曹奶奶知道李姥姥看孙子心切,便道:“你快去看看你的外孙吧,不是我自夸,这孩子好啊,知道心疼他娘,当初生的时候就极其顺畅,如今白天欢腾,晚上却是能睡个长觉,不像别家孩子,一晚上醒来许多次。”
宁小春亦步亦趋跟着姥姥进了二姨屋里,看望小表弟。
李姥姥跟李慧娘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东家长李家短的,又念叨起了儿孙经,宁小春坐在一旁,思绪放空,极力将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
只是她恨不得减轻存在感,李慧娘却不能不注意她,“小春坐久了,可是觉得无趣?”
宁小春回过神来,忙道:“不无趣不无趣,我瞧着小表弟可爱,瞧上一天也不觉无趣。”
李慧娘笑道:“怪不得婆婆赞你嘴像是抹了蜜。”
她说完,冲屋外唤道:“金花,金花!”
不一会,李慧娘大女儿曹金花风也似的跑了进来,“娘,你喊我?”
曹金花今年十岁,圆圆的鹅蛋脸,眸子清亮无邪,透着一股子直率伶俐。
李慧娘道:“你表姐第一次来咱家,你带着她去村里转转。”
曹金花嘟囔道:“今天好冷啊。”
宁小春心中警觉,忙说:“今个天冷,不出去了,恐吹了风。”
李慧娘指着女儿,又好气又好笑,“你当她真是嫌冷?前天她要出去玩,我说天冷没叫她去,这妮子还记下了,今个故意反问我呢!”
李姥姥也笑:“金花这丫头鬼机灵着了。”
然后又看向宁小春,嗔道:“往常叫你老实在家待着,你偏往外跑,如今来了二姨家,叫你跟表妹亲近亲近,你还反倒矜持起来?”
宁小春有些猜出了姥姥此行目的,面上佯装不懂,故作如常道:“我也没说不跟表妹亲近,只是想玩的话,在家不也是一样?干什么非要天寒地冻的往外跑?”
李姥姥一噎,忍不住嘟囔道:“咋忽然改了性?”
李慧娘悄悄跟女儿递了个眼色,曹金花不知缘由,却也看出娘是想让自己带着表姐出去转转,于是跑过来牵住宁小春的手,说:“在家玩也没什么意思,娘定是要叫我绣花,我娘常说大姨绣工是顶顶的好,想来你也不差,留在家中,她一准让我跟你学一学,表姐我们还是出去玩吧。”
宁小春心想不不不,倘若真比绣工,也一定是我被比得渣都不剩,同时感叹这孩子能说会道,最后实在拗不过,只能站起来跟她出去。
出了曹家,曹金花一路蹦蹦跳跳,嘴上也不闲着,叽叽喳喳,不停抛出各种问题。
“小春表姐,我听娘说你会写字画画,你一会教我写我名字好不好?”
“我们村有个小娘子也是自小读书,平时可傲得很呢,不知表姐你和她谁厉害?”
“表姐表姐,读书难吗?我曾听过我们邻居陈大郎背书,只觉极为生涩难懂,你也会背很多书吗?”
“表姐,你几岁开始读书?都读了什么书?认了多少字啦?”
宁小春都一一回答,俩人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冬天景色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后来俩人来到溪边,打起了水漂。
打水漂宁小春可在行,从地上捻了块扁平的石头,横着飞了出去,那石头当即弹跳起来,啪啪啪在水面上炸开一圈圈涟漪,跳出老远。
曹金花起了好胜心,只是她扔石头最多能跳四五下便沉进水里。
“小春表姐,你教教我嘛。”
宁小春教了她些技巧,曹金花扔的远了些,不禁面露欢喜,又吭哧吭哧捡来一堆石头拿在手里。
俩人正玩得兴起,忽然跑来七八个孩子,有男孩有女孩,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他们很快跟宁小春和曹金花玩在了一起,比起了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