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着聋子不拍雷的勇气,打算冲向炮火声响处,却驱使不了被炮声惊骇得嘶鸣不止的战马,只好下马步战。
结果可想而知。
曾经几乎全开复州军的山峡里,再次上演了同样的剧情和画面。
灼热的铁球从奔跑的蒙军队列中穿过,像个顽皮的皮球弹跳着。
所过之处,要么带走了残肢断臂,要么是撞击在山道的石壁上,裹挟了更具杀伤力的碎石,反弹落下,继续收割着性命。
很多士兵感觉身体受到一股力量的推搡,倒在地上,在死去的数秒前,低头看去,就看到这自己不复存在的下半身,或齐根断去的胳膊和大腿,以及周围被轰烂了头颅的尸体。
他们发出濒死前的恐怖尖叫,声音像是汽笛,尖锐而凄厉,直冲天际,随后倒在血泊中。
冲锋的将官们和之前头辇哥在劈刀径时考虑一样,认为对面的火炮不可能有持续性,六、七发炮弹之后,必然哑火,介时敌人就会引颈就戮。
所以,他们在恐惧中熬过六、七轮铁弹后,就驱赶着手下士兵,向前冲锋。
然而,热武器的威力突破了这个时代的常识,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排炮发射,铁球撕裂空气,砸在山峡和山壁上,飞溅的碎石和灰尘,四处弥散。
令人窒息的灰尘,如同一面灰白色的裹尸布,笼罩了山峡。
灰尘钻进蒙军士兵的肺叶,令然咳嗽连连,视线不清,呼吸滞涩,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到处都是巨响和尖叫,前面的士兵不敢再冲锋,后面的士兵在模糊的灰尘中看不清前方的情形,结果,队伍拥挤做一团。
他们推搡着,叫骂着,在地动山摇的炮声轰隆声中,被一颗颗滚烫的铁球击中,成群的倒下,痛苦地哀嚎。
密密麻麻的铁球带着鲜血和各色脏器右山峡里滚动。山峡里的尸体瞬间堆积起来。
当尸体达到了膝盖高度的时候,蒙军终于意识到肉体在炮群面前是多么孱弱。他们彻底怕了。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去送死。
蒙军虽然凶残,但是他们却不愚蠢,否则他们也不会使用“曼古歹”战术。
他们从山峡中退了下来,虽然没有撤退的命令,但是头辇哥没有治他们的罪。
其实,头辇哥早就想让亲兵敲锣,让他们撤下来。但是他不能在士兵战意盎然的时候敲锣,他担心士兵的士气因此不振。
头辇哥让士兵四处寻找,试图爬山,绕过双堡,结果却发现附近的山体石壁陡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无奈之下,头辇哥只得收兵回撤。
他准备回复州暂时歇脚,再谋良策。
结果,他带着败兵向回走,走了半个时辰后,听见有斥候骑马奔来。
斥候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复州方向出现了敌军。
头辇哥先是一惊,随后脸上露出狞笑。
受困于地形,他的骑兵一直受到压制,可是在平地上的战斗,他认为敌人不可能强过自己,即便是顶着炮火,他们也不至于被动挨打。当即,他下令后军变前锋,加快行军速度,向复州方向进发。
带着复仇的恨意,蒙汉军策马向复州飞奔,全军马速刚提起不久,前方传来斥候的警告,地面上出现了大量的碗口大的陷马坑。
头辇哥不得不让前锋下马,填埋路上的坑洞。
由于头辇哥认为自己的三万骑兵可以迅速攻下复州和金州,所以就没有带行动拖沓的辅兵。
结果,陷马坑的出现,作为战兵的骑兵不得不干辅兵的活。前锋骑兵下马查找,填坑埋洞,大大降低了军队的行军速度。
忙活了一个时辰后,蒙汉军翻身上马,刚刚冲进一个两侧虽然陡峭,却很宽阔的山道中时,又听见前面一片惊天动地的隆隆炮声。
骑兵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控制身下的唏律律嘶鸣、乱蹦乱跳的战马,一边惊愕抬头,就看见纯净瓦蓝的空中,出现了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
那些东西,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打着旋,向自己砸来,似乎是两头拴着铁球的链子。
朱启明将一百多门将军炮,分成五排,横铺在山道上,火枪军守在山道两边山坡和火炮身后,呈半圆形排开。
当敌人前锋进入火炮五六百步的标注区时,朱启明让火炮手发射链弹。
如此密集的骑兵队,如此无遮无拦的宽阔山道上,链弹比实心弹更具杀伤力。
率先进入山道间的蒙军本是压阵的后军,队伍转向后,他们成为前锋。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前军在双堡前的凄惨战斗,即便知道炮声,耳闻死伤惨重,却没有亲眼看到,心理上终究还是少了对于火炮,尤其是炮群,应有的敬畏。
结果,在第一轮的打击下,他们遭受了灭顶之灾。
身处山道中,躲无可躲,退无可退,被链锤砸中的人马,被铁链切断的肢体,带着躯体主人的惊恐嘶喊,和鲜血卷向天空。
链弹的巨大打击力和群杀伤威力,是这些生活在马背上的汉子们,从未见识过的。
他们从娘胎里出来,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猛烈和密集的炮火,更没有见过用铁链焊在一起的铁球,能从炮管里发射出来。
一个链弹飞旋着斜斜地落下,能打开至少十个平方米的血路。
一百多门火炮,一次群射就是超过一千平方米,除去叠加的打击范围,和相互碰撞纠缠在一起的链弹,八、九百平方米的面积是有的。
这只是理论数字,算上铁球击打在山壁上造成的碎石二次杀伤。实际上的杀伤面远超过八、九百平方,将近半个足球场的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