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船橇中的欢腾,看着一张张浮现出生命活力的面孔,他明白了这支汉人军队为何能在一瞬间壮大,为何能获得女真等外族人的效忠。
而且,他知道,这支军队也会很快获得眼前这些俘虏的效忠。
因为,在这支汉人军队眼中,他们不是“驱口”,而是人。
在这样的乱世,士为知己者死的标准被降得极低。
不要谈知己,只要你把我当做一个人来尊重,我的命就是你的!
襄阳对面,鹿门山的一个宽阔山坳里,铺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小不一的行军帐篷。
它们如同一簇簇疯长的蘑菇,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
受到不规则地形的影响,这些帐篷在巨石和陡坡间,见缝插针地安置,排列错综复杂。
帐篷都是牛羊皮制成的,因久经风霜,原本的颜色都蜕变成了深黄色,或者暗褐色。
只有几顶被众星拱月般包围的更大的帐篷,是乳白色的。
这样的帐蓬每年都会用最新的皮毛缝制在表层,以区别和其他帐篷的不同。
它们无疑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和将领们居住的,即便在月光下,也十分显眼。
最中间的一个帐顶上呼啦啦飞舞的彩旗,向人们昭示着谁是这里的主人。
彩旗下的鎏金大顶,在冷漠的月光下,闪耀着惨淡的金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冰,令人心生寒意。
山坳周围的山峰,原本峭壁苍翠,景色幽丽。然而,自从这里成了蒙汉军攻打襄樊的前沿阵地后,变成了一座座惨淡荒芜的秃山。
树木被成片砍伐。它们被用来制造战船和攻城器械,用来生火造饭,也用来冬季取暖。没有了枝叶茂盛的树木,敌军借助密林偷袭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
周军不可能翻越光秃秃的鹿门山偷袭营地。但是,对精于潜行的刺客而言,却不受丝毫影响。
一身深灰色紧身衣的舒岩,趴在一堆杂乱的岩石中,盯着下方山谷中那顶最大的帐篷。
他是前田光亲自挑选的忍者,执行第一个刺杀蒙古将领的任务。
舒岩不是东瀛人,是汉人。
在甲贺忍者袭击太宰府的事件中,前田光的班底几乎损失殆尽,虽然他后来凭着自己的名望和平洋军的威势,收服了伊贺忍和甲贺忍,但是他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伊势三郎等几个老人。
在惟康纯子的建议下,前田光在平洋军中挑选可以培养的忍者人才。舒岩就是第一批被前田光看中的士兵。
舒岩相貌寻常,个头中等,却目光犀利,思维敏捷,而且有着家传的武艺,算是带艺投师。
有着自幼打熬的身手,舒岩很快从第一批军中忍者中,崭露头角,成为前田光手下的第一忍者。
舒岩明白此次刺杀任务,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他像一只机警的豹子,隐身在这一片区域已经两天。通过观察,他基本上摸清了山谷中执勤换班的规律。按照约定的时间,他后半夜就要开始行动。
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蜥蜴,他爬伏在冰冷的泥土中。直等到月亮移到中天,躲进了头顶的一片薄云里时,才弯腰起身,小幅度地舒展了筋骨后。然后,顺着一道山洞夹缝,缓慢滑到谷底,猫着腰越过一道道树桩和深浅不一的坑洼,蜷着身子,在夜雾弥漫中小心穿行。
他身体矫健,脚底像是长了厚厚的肉垫,弹跳起落,悄无声息。
他的呼吸平稳顺畅,即便在急速的运动中,也保持着能在半空中折转身体的极端谨慎。
很快,他越过一个个障碍物,来到了营区外。
这里是山坳,不是草原,所以躲藏的地方很多。对此,营区内的卫兵同样心知肚明。舒岩不可能从那些明哨暗哨的眼皮下,旁若无人地走进去。
他沿着营区外围,潜行,小半个时辰后,在营区北面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卫兵正侧身背对着他,靠在一个木栅栏旁打盹。
那人穿着汉人的战袍,腰间挂着蒙古式样的弯刀。
舒岩从那名卫兵的姿势和下沉的肩膀,看出他似乎很累了,正滑向昏睡的边缘。
舒岩缓慢拔出涂抹着墨色草汁的短刀,调整握刀的手臂,弓着身子,缓步移动。
他稳住呼吸,盯着对方的姿势,行走中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直到来到对方身后,他才缓慢直起腰,左手屈指成爪,从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卫兵身后探出,右手锋利的短刀,从另一边伸出。
似乎被山风激了一下,卫兵打了个哆嗦,身子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舒岩发动了袭击!
对方移动时,露出了挤压在肩膀上的脖子,给他一个很好出刀的机会。
舒岩双臂猛地一合,如同一个调皮的恋人要给对方惊喜,从对方身后抱住对方脖子。
然而,拿着刀的拥抱,注定不是惊喜,而是惊魂。
舒岩的左手绕过对方的脖子,猛地一抬对方的下巴,右手的刀刃无声地划过对方的喉管。
喉管被割裂的声音极轻微。
对人体身体的精确把握,使得切割下去的刀,完美地避开了细密的喉骨,如同一根发丝,落在喉骨之间的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