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不让郑乾以他的名义和北地做生意,就是担心日后被人拿住把柄,攻击他“通敌”。
可是,看这情况,若自己不承担主事人的身份,郑乾是不愿意帮着买粮。
去年从安南等地购粮,已经把那些地方的粮库搬空了,今年若要买粮,只能将目光移到北面。
从蒙古人那里买粮,是目前解决问题的唯一选择。
这种事,对于其他商人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对于曾一次从北地买进三百匹战马的郑乾而言,贾似道认为除了他,在周国找不到第二个人。
因为,和粮食相比,蒙古人对马匹的管控更为严格。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脑补,才和实际情况有了很大出入。
郑乾从未从蒙占区购马。
他也从未跟外人说起自己购马的途径。
熊伟猜测出来了。但是他是赵与芮一脉的人,怎么可能跟水火不容的贾相国一系互通消息?
因此,将郑乾和北人孟荣交好的因素放进来,贾似道等人就顺理成章地认为,郑乾是从北方购得的马匹。
而东瀛马本就是引进的蒙古马种培育的,和南马完全不同,差别明显的马匹形态,也成为了郑乾从北方购马的坚实佐证。
贾似道长叹一声,决定先解决眼前之事,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既然如此,你就以老夫的名义去北地,谈购买粮食之事。”
“什么?”郑乾闻言,脸色一变,失声叫道:“去北地,买粮?!”
郑乾的吃惊,真假参半。
对于一个贪财的人而言,不是能不能被收买的问题,而是出多少钱收买的问题。
所以,从阿合马手中直接买粮,郑乾认为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这里面太多的细节要处理好,不然大家全部翻车。
翻车对于郑乾而言,没有生死之忧,但是在北地布局的钱铺可就要功亏于溃了。而那个结果,是郑乾不愿看到的。
没有了钱铺,单凭他治下百姓的田租赋税,根本养不起一支大量装备火器的军队。
大量火器的武装部队,没有大量银钱的喂养,根本不可能。
光是围绕军器厂的供应链就十分庞大,开销是个天文数据。仅开矿一项,每日耗费的银钱和粮食都不得了。
目前,高丽的军器厂虽然还没有投产,但是通过那珂川和金州两个军器厂的月产,可以看出,只要生产物资到位,高丽军器厂投产后,今后平洋军火器月产火炮将两百门,燧发枪五千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即便他现在有了石见银山,但是大量白银要进入市场,换回生产资源,也得通过钱铺这个窗口。
贾似道并不意外郑乾的吃惊。
粮食是军事物资、是战略物资。这一点,无人置疑。
他和自己的幕僚亲信轮番对郑乾开展思想攻势,却始终没有说服对方。
不得已,他伸手招来一个仆人,让那仆人将托盘中的一个信封交给郑乾。
郑乾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的不是交子,而是写一张满字的宣纸。
郑乾展开,只看了寥寥数行,脸色就发生变化。
纸上的文字不是以书信的方式书写,而是对话体。
对话是两个人,一个标的名字是赵与芮,另一个人却没有标示,可是看过对话的内容,郑乾看出是赵与芮和赵槿的对话。
对话谈论的内容,是有所删减的,也标注了不同的时间,涉及到的人就是郑乾。
谈话中,赵与芮提到郑乾在淮南东路欺行霸市,胡作非为,借着钱粮官包文希一案,以下属的名义,侵占周、张、王、石四大粮商的商产和家产,并在淮南东路各府郡开设郑家金银铺。而且常年荒于政务,不在扬州,将公事府衙委托他人主事等等。
赵槿的回应,却多是袒护,对于郑乾借用京湖制置使司钱粮官包文希一案的说法,侵占四大粮商产业之事,不予采信。
赵槿回应说印应雷对此事有定论,也朝议过,而且那些粮商的产业是被淮南东路制置使司入库典卖的,所有交易有着提举常平的文书,属于官卖,郑乾即便购买,也不存在侵占一说。
至于常年荒于政务,也不足以服众。
毕竟走马承受不是坐衙办差的部门,私访民间,探查隐情,是其根本,常年坐在官衙里,无所事事,才是不务正业。
这些对话没有什么,可以看出赵槿在那次对话中,对郑乾的态度还是很友善的。
让郑乾真正变色的是下面的对话,而旁边标注的时间,竟然就是昨日!
二人对话再次谈及郑乾。
赵与芮提及郑乾和北人勾结。
不知是子虚乌有,还是别有心思,赵与芮没有提及孟荣的名字,也没有任何详实的内容。
但是,这一次,赵槿的态度却变了。
他大发雷霆,要求皇城司拿下郑乾严查。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赵与芮却阻止了对方。
他认为郑乾一事,若是匆忙调查,必然打草惊蛇,不如将其调离走马承受一职,安排到淮安知府府衙下做个武职,一方面将其纳入淮安知府的监视和看管之下,一方面慢慢调查,拿到确凿证据,以免不教而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