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问众人:“你们替陈仁锡对付朕,愿意付出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这句话要血命了,陈仁锡突然急了,下令动手。
郑乾告诉他,“晚了!”
“诸位都是我大明男儿,如果有功夫应该为国杀敌,不愿上阵的可以好好看家护院,为自己、为家人谋一份幸福安康。这样吧,现在愿意站过来的,朕既往不咎,可以进京营从军,也可以安置妥当的活计,诸位看着办吧!”
陈仁锡大喊:“别听他的!快动手!”
他真的完了,如果见面后招呼不打就动手,陈仁锡真的有得手的可能。
郑乾愿意和陈仁锡说话,不是等锦衣卫冲进来或者张献忠等人赶回来保护,而是用言语讲明白双方的情况,让这些刺客清楚眼前的场景,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生死面前,信义往往不是那么重要。
何况你们只是雇佣关系,并无血缘、恩情之类。
皇后阿若从小接受你的师恩,还不是被郑乾“拐”走了?这些养了几个月至几年不等的刺客,又怎会甘心陪你去死?
你要杀的是街头牛二,他们听你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此亡命江湖。
可你杀的是皇帝,郑乾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声调并不高,除了现场的人以外,并未惊动他人。
然后,他坦然坐着,只看到“冲杀”在前的陈仁锡。
一位儒学老先生,很像是与风车决战的唐吉坷德,有些荒唐,有些可笑,有些不可理喻,他真的冲过来了。
刘文炳伸脚,把他绊了个大马趴。
郑乾懒得理他,对众多刚才还是“刺客”的人群说,如果对自己身手有自信,去京营找周遇吉,就说郑公子安排的,工资高,待遇好,每旬日还有休假。
一场风暴,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对于客栈里剩下不多的住客,还有店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偶有警觉的只知道刚才有事,现在却恢复了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几人知道。
郑乾也是,除了地上还趴着陈仁锡,场面并没什么变化。
陈子龙却说:“吓死人了!他们万一真的动手,我们几个没什么,陛下的安危怎么办?”
郑乾指了指身后,你以为真的没人相助?
张献忠带十几个人从后面闪身出来,他们早已返回,只是不愿抢了皇帝的风头。
门外的锦衣卫仍然处在潜伏状态,他们要是真的拔出绣春刀,不是江湖莽汉能够匹敌的。
刘文炳疑问的是,陛下真的放过那些人?
弑君的大罪,虽然没有成功,岂能轻易饶恕?
郑乾刚才为了脱身,说什么都行,一旦解除了危险警报,应该严厉处罚他们。
郑乾没有,他一向坚持惩处元凶,轻易不会涉及随从。
那些人为了讨口饭吃跟着陈仁锡,平日里受了主人不少恩惠,有事的时候让他们冲锋在前,可他们心中都缺少一样东西。
为什么?凭什么?
这是一种信念,不管是刚才现身的江湖草莽,还是京营里的官军,他们都需要信念,需要明白自己为什么拼杀?为什么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
当你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的时候,没有这个问题。
大旗一挥,掩杀过去,抢夺战功和战利品,然后回家喝酒吃肉,好不自在。
当你遇到困境,需要迎难而上,甚至付出生命代价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想:为什么?凭什么?
这便是郑乾为什么非要办《大明日报》,还非要分发到每一处军营,让军官带领大家阅读并分析的原因。
中国人的信仰与其它地方不同,对个人来说没那么根深蒂固。郑乾需要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引导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需要告诉他们保家卫国是天生的使命,这有点类似部队里的政委,教会大家关键时刻如何舍生取义。
刚才那帮江湖草莽缺的便是这股劲,他们既然事先不知道,既然知道后退却,郑乾便不会赶尽杀绝,给别人留点希望,也是给自己留下希望。
“走吧,带上陈大人!再待下去,客栈里的人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为什么要带上陈仁锡,郑乾想告知他真相,让他知道自己是多少傻。
回宫后刚到文华殿,内阁和司礼监纷纷来汇报工作。
陈仁锡被安排藏在后面,听大臣们滔滔不绝议论国政。其中便包括钱龙锡,他是来辞行的,今天会动身前往南京。
郑乾嘱咐一番,从田税到商税,从开放海禁到作坊转型,凡事都可以向住在松江的宣懿太妃请教,也可以找江南织造的王体乾,或者东厂的曹化淳商量,江南富商鲍崖等可以帮你,此外要重用南京户部的侍郎倪元猫、员外郎黄宗羲,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殷切期望。
钱龙锡千恩万谢,表面上感激涕零,其实心里面一半是无奈,另一半是解脱。
皇帝在江南的布局已经很完备,从官府到民间,从太妃到户部官员,该怎么干已经清清楚楚。钱龙锡此行,身份是内阁的阁老,其实代表江南地主阶层的屈从,也可以叫配合。
皇帝太重视江南了,曹化淳的东厂直接设在南京,主要工作就是收税。东厂出面,谁敢不给?老牌的大太监王体乾在江南织造局,还有宣懿太妃亲自坐阵松江,又有皇帝提拔的倪元璐在户部做侍郎,皇帝亲近的小伙伴黄宗羲现场观察。
钱龙锡明白自己的使命,清楚应该干什么。他更加清楚,从此他非但与东林书院划清界限,也不可逆转的成为江南富人阶级的公敌。
哪怕有一天大家说皇帝好,仍旧不会放过背信弃义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