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老太太面色转惊为喜,由罗妈搀扶着快步走到门口,还没踏出门槛,周祁已现身在老太太面前,“不必祖母亲自动身,孙儿回来看您来了!”
时隔三年,重新站在众人面前的周祁一身雪白菱花织锦缎的圆领袍,青玉发簪束发,外戴网巾,端的是一副红光满面的容貌,笑得如沐春风。久别重逢,他活脱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原也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却因自身孱弱面容苍白无光,而今他的气色与常人无异。他本就生得俊俏,风度翩翩,如今神采奕奕,更叫人心神荡漾。
“我的好孙儿,你要回来怎都不吭一声?祖母好叫人早早准备啊!”老太太见到活生生的周祁,激动万分,连着声音也颤抖起来,眼底更是噙着泪。
“这不想给祖母一个惊喜?”周祁过去在人眼里向来稳重,做什么都有准备,现在他一声不响回到太师府,真叫人又惊又喜。
“祁哥儿……真的是我的祁哥儿吗?”韩氏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向周祁走来。
周祁循着这声颤音望去,老太太催促他道:“快去拜见你母亲。”
周祁即刻走到韩氏跟前,提起袍子的下摆,双膝跪地,双手向外化弧,再交叠贴额,郑重叩拜:“不孝子祁,拜见母亲,母亲福泽安康!”
“起来……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看看……”韩氏弯下腰扶住周祁的双臂,让他起身。
周祁缓缓站起,个头早已高过韩氏,韩氏看了又看,上上下下不知打量了多少遍,终于确认无疑,眼前的血肉之躯真真切切就是她含辛茹苦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啊!
“这些年,你在山上过得还好吗?身子都养好了吗?”韩氏满眼泪光,哽咽道。
“让母亲挂心了,儿子过得很好,身子也都养好了,如今能跑能跳,像个正常人了。”周祁道。
“真的吗?莫不是山上过得不好,你偷跑下山,又来诓骗我的?”韩氏难以置信道。
“母亲若不信,儿子即刻去祖母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爬一爬,也能见分晓了。”周祁玩笑道,引得韩氏又哭又笑,再度哽咽。
知道她是喜极而泣,周祁不忍她多流泪,便一心宽慰道:“母亲勿要再哭伤了身子。”
“是啊,祁哥儿回来是件喜事,都勿要哭哭啼啼的,坐下来说罢,都听听他这三年如何过的。”老太太刚缓过神来,吩咐人下去做一桌大菜,为周祁接风洗尘,又命人去洒扫他的长生居,顺便再把林氏和周洋一家都请过来,一家人团聚。
周祁从韩氏身上移开了视线,抬眸间与音音四目相对,他方才顾着与老太太和韩氏久别重逢后的寒暄,未曾留意人群之中那个妇人的身影。
也难怪他一时没有认出她,只因音音如今挽着发髻,做的是出阁后的妇人装扮,容颜虽未曾改变,眉眼却更为妩媚动人。
看到音音的时候,周祁浑身一颤,她……嫁人了吗?
“音音见过大伯,大伯有礼。”未等周祁发声,音音率先蹲身行了一礼。
周祁的心“咯噔”一下,张口结舌,这一声“大伯”看似中规中矩,却格外刺耳,他们……成亲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周祁的心思,音音已经嫁给周显临,而他远在琼山养病对此一无所知,如今回来,见到此情此景,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祁哥儿,音音与你二弟成亲将近两年了,可惜你远在琼山,没能喝上这杯喜酒。”老太太见状笑着向他解释,语气稀松平常。
“是啊,说来也是缘分,音音原先跟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又与你二弟亲厚,他们二人才会因此结缘,换句话说,你还是他们的月老呢!”韩氏附和老太太道。
周祁沉默了一下,转眼又笑了,面向音音作揖道:“没能出席婚宴当面恭喜二弟与弟妹,还望见谅。”
原本早做了打算,他此生给不了音音幸福,临走时便将音音交付给周显临照顾,也想过有朝一日周显临会娶音音过门,只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竟觉得满心的苦涩。
他如今养好了身子回来,终究迟了一步。
事已至此,周祁也只能认命,坐下将这三年在琼山上度过的日子一一道来。
周祁随袁灵道长上山,原是想将世俗的牵挂都了了,只因那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大限将至,除非这世上真有神仙,再赐他一条命,否则怕是难以久活,离了家人,也不必看着他们每日以泪洗面,费神伤心。
上了山后,他在袁灵道长的安排下,又是泡药汤,又是打坐静修,每日放一小碗血,再继续泡汤……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年。
天地阴阳,有清有浊。三年里,放下欲念,体内的浊气逐渐消散,虽没有变得身强体壮,但也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继续苟活于世。
众人听了来龙去脉,只觉得神神忽忽,哪能这么折腾就全好了,韩氏更为他每日放血受苦心疼不已,“我儿,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肉,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儿子不孝,未经母亲同意,擅自自残身躯,请母亲宽恕!”
“傻儿,只要你能好起来,即使让为娘割肉,又有何妨,我又岂会怪你!你父亲定也不会怪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