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然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像要把天花板盯出个窟窿来,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行尸走肉一般,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脸色惨白,面容憔悴,眼底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
韩冰在护士站打听了下王怡然的情况,友好又带着十分的歉意对她们照看自己女儿表示感谢,其后又去了趟张医生那里深入了解了下女儿的病情以及之后要注意的各种事项,张医生端着精致又昂贵的咖啡杯,刚想细品这跨越重洋到手的猫屎咖啡,没承想,给她来了这么一遭,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沈清浅给王怡然做的各项检查挨个翻了一遍,其实她是很想说——有问题找院长。
但就是怕沈清浅薅她的毛。
所以还是得乖乖地解答家属的提问。
从张医生那里出来后,韩冰去到王怡然的病房,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冷漠,甚至还带有些许厌恶,丝毫看不出这是母女二人。
其实,她们的确不是母女。
“非亲生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么?”身后响起姚英的声音。
韩冰一愣,扭头看去,姚英拎着一个与她形象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毛绒玩具熊走到病床前,弯下腰放在王怡然的一侧,柔声问道:“身体还有不舒服么?”
王怡然闻言,眼珠动了动,往姚英方向瞄了一眼,看到她那双坚毅又有几分冷淡的眼眸,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姚英是战场下来的老军人,气质中带几分肃杀是正常的,这些年她已经改变不少了。
姚英给她整理了下被子,抬头看向韩冰,一改刚才的温柔,语气带有些许不善,反倒有几分摄人,“出去聊聊吧,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怕是不好说出口吧。”
韩冰深吸一口气,从床头到门口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可就是这简单的几米,走过去就耗费了她一生的勇气和精力,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无底深渊,暗无天日。姚英在前面走,一路走到楼下的小花园,两人静默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
“好久不见,霍队。”姚英开口说道。
韩冰的瞳孔倏然扩大,寒风骤起,四面八方地侵袭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那一片,插在口袋里的手默默地攥紧,其后慢慢松开。
好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了最后的决定。
自姚英二十多年前战场重伤退下来之后,便退居二线当起了顾问,同时秘密找寻昔日亲密无间的战友——至今未归的战友。
三十年前一杯践行酒之后,姚英就再也没见过她的搭档霍成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信。但那个地址,她一直烂熟于心,逢年过节都会写信寄往那里,有时候寥寥几个字,有时候十几个字,她不是善于交际的人,没有长篇大论的喜好,信息提及最多的要么是一起喝酒的时光,要么就是楚云深。多年来,也从未得到任何只言片语的回复,但她一直没有死心,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丝希望。
直到绿港刑事专业律师韩冰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开始进入大众的眼眸,姚英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这些年能躲她躲得这么严丝合缝,是把学校学的反追踪的那一套全用到了自己人身上,她或许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霍成敏了。
怀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姚英来到中心医院,不知是福是祸,真就让她遇上了,人的一生总是会有很多尴尬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一方面,发狠地想要见到这么个人,即便上天入地,穷其一生也要找到的人,另一方面,真的见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从何说起,物是人非,更或者,物非人也非,面目全非。
静默许久,姚英终于开了口:“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无意义的一句问话,是好是坏,要看以什么为标准来衡量的,说好,也是真的好,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生活,出入于各大高档会所,人人都要敬畏几分的律师圈大佬,但是说不好也是真不好,真名实姓不能用,戴上面具后,演技要始终在线,一招一式皆有考究,然而演着演着,就不知道自己在演谁了,没滋没味的,时间长了,也就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