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情渡
人生伴侣到底该啥样的才称心合意?可以从此迈开坚实的步伐,遭遇坎坷而不悲,走向辉煌亦不狂,白首回头只想矜夸自己,此生瑰丽!可惜敢如此豪言的人一直没有,今后大约也不会有。因为想的与做的往往不是一回事。这很像盲人摸象,感觉不一当然各说各的。此怪象就是孔子也未能幸免,老人家曾重重地叹曰,“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可想夫子早年也有情困,跟所有熙来攘往的红男绿女一样,也意外地走上过一段水草路。踏上那段路,因为人性,人们不容易看得清,不会四平八稳,路的表面芳草碧绿,彩虹横空,蝶来蜂飞,碧绿之下却是污黑的沼泽,一不留神就要陷落,浮沉之间闹一身泥,贤者愚者因此都难淡定。
也有不信邪的,不愿轻掷人生的理想主义者,总爱死抱着那点儿初心不改,即使受挫也愿意单恋心中“伊人”,要求形神兼备,宁缺毋滥。可两者很难统一,平衡需要时间,大多数人无法如愿。形神兼备难期,人们改为去“神”而专注于“美”,我国传统文化“巫山神女”,“洛神宓妃”南北映照,大吹特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女人美,潜移默化也助人幻想,最后悲剧多。“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彻底弄懂了时大半生已经去了,李商隐这方面的情思至今深沉。正良对美女子入迷,对“神”没思考,在山里当知青,十八岁那年他和本公社最美的女知青“一朵梅”萌萌相恋,两颗赤诚的心燃似炉火,火苗纯蓝,纯如冰凌,一眼可洞穿。知青大返城后东南西北一分,“一朵梅”消失,被富贵的牡丹花覆盖了么,或者真像冰凌只会溶化?正良痴心为此一直想不通,想不过。那就是被“美”照耀得没思考了之故啊。但后来他关注的仍然是表皮的美,而非心灵。世人面对女子大约都是这态度,没有人会将“神”作为首要的考量对象,问题也千古无解。
倾心芙蓉,再得黄粱一梦。
之后年龄老大正良快速成婚,妻子是位懂音乐打体育高素质也是高颜值的女军官,这次往形神兼备的臻美道上进了一大步,又难得地育有一个女儿。不过遗憾,军中巾帼乃花木兰也,木兰为要报国心比铁坚,飒爽英姿对于和美就无暇眷顾或者眷顾不来。正良又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委屈了,郁郁难抑,便也撒出一地铜豌豆儿,令双双都站不稳,终致藩篱踏破,匍匐一地。好像懂了点什么,“昨夜西风凋碧树,更上层楼,望尽天涯路。”在艺莙家过廊上他曾将此诗吟给艺莙,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想卖弄讨喜,而是那时他确曾觉得风吹叶落,登高当可望远,天涯之路隐隐闪现,艺莙就是他心仪的女子,好似历尽劫波遇知己,吟之可表明心迹。他甚至还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念头。哪晓得出那档子事,两个男人想象不到地荒谬,“伊人”未得,倒落得一脸羞愧。人生是否就在这样不停的荒谬荒诞中度过,最后白发生,“更能消几番风雨”?痴心固然没死,但是迷惘迷惘迷惘。
要说正良身边根本就不缺美女子,经理室外连着几间办公室,内勤,业务,策划,洽谈,管理,文宣,接待,投诉,因为李总喜好,基本上间间都盛满美女子,过去一下一路闻香。其中也不乏有身子,有脑子,有情意,堪寻访的女子,何以他就没点儿消息?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咫尺似天涯”,细究起来,他太过被动是主因。老想等对方主动,挑三拣四,又还无论大事小事动辄就开会呵斥,搞得大家对他都敬而远之,不像世礽在办公室能一日几回引得“春妇”笑。不排除其也心仪一二,私心遭急,然而行事南辕北辙,芳心岂可予得?
姬燕在正良心中又是何许样人呢?首先姬燕是芙蓉的妹妹这就迷人了。“岂非上帝的安排么?未得芙蓉而得其妹,芙蓉已是花开袭人,其妹更加红蕊染香,雎鸠鸟,水面鸣,在河之洲”跟想象中的像极了。那是燎原的火种,破冰的春汛,又绿的江岸,几乎没有它想,“不能再放过机会。”自以为已经形神双占。
当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姬燕忽地来找正良,事先并无电话告知,直接就上到商城四楼找到办公室。如此主动,如此迅疾,姬燕心上应该也划出方略了?内穿黑底向日葵花高领衫,外披玉兰色短氅,秀发往后波状飘动,眼睛秋水涵波,翡翠手镯配上婉长身段像个闺秀,亦像个富家千金,样子是要去逛什么艺术展或会见某位尊贵的客人,不意走错道走到人气杂沓的商场里来了。正良愣神儿,姬燕也些些诧异,脸颊红似两年前,但多了些小心谨慎。办公室两边的众美女掀起小小的波澜:
“诶,快看快看,好像是经理的女人来了,我的天,那么漂亮啊!”
“可能是情人,好年轻?”
“是说他平时爱训人不咋个理大家,结果眼睛一直盯到这个女子身上在,嗨。”
“我早就说过,小三啊小爱小蜜啊会成串串的,是不是嘛?”
正良吃惊后定定神,原以为先应该有无数次电话,过去现在将来,讲上很多很多,然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完全没想到眨眼间就会神兵天降,情感上喜出望外,又有点儿慌了手脚。办公室里正有几个客户在谈事情,都怔怔地把正良和姬燕看一眼。姬燕贴心一笑:
“正忙哇。那你先忙嘛,我到外面去逛逛。”
“哦那好,我这儿也快完了。”装起副对方是老相识的架势。
姬燕一走,正良十分钟草草地打发了客户,晚上的饭局取消,本来想好下班前召集几个主办开个小会把今天明天的事情讲一下,也撂下。打传呼问:“姬燕,你在哪儿?”难得一次提前下班,约会去了。出商城左拐再往左拐,到青龙横街,协和电影院大门边一家炸鸡店,人不多,靠里边有一排私密味儿甚浓的卡座,相对还安静,姬燕就在那里。正良觉得初次会面在这儿吃饭是否简单了点,该另找一家好点儿的中餐或者火锅才合适。卡座桌面已放了两杯可乐,姬燕说她已经要了炸鸡走不成了,老板也是文化局的,就照顾下她的生意。又喜气洋洋地说:
“吃完饭想看电影的话路都不用走,马上就可以看,文化局的电影院也不用买票。”正良方知姬燕在文化局工作,并意会了晚上有看电影这一不寻常的安排。基本能确定姬燕是奔他来的,奔“爱情”来的,当然就不走了。又愁炸鸡店没酒卖,姬燕叫来女老板说了两句,女老板抿嘴笑,意味深长地睃了正良两眼,过去不一会儿送来两瓶啤酒,一小罐小角楼,两个杯子。
“哪喝得到那么多?”正良作实有点儿慌,“全部喝下去肯定就醉了。”
“你那年请客在玉龙街吃火锅,我看你很能喝啊,真的喝不完啊?那我来杯啤酒帮你喝点儿嘛。”姬燕嫣然一笑,脸蛋光洁,眼睛闪如波动的粼粼湖水,引人遐思。正良细审了一下觉得实在美醉,找话问:
“你不会喝酒吧?”
“就是,从不喝的,今天随意一下。”姬燕说着将身子往侧一斜,一只手撑着,一只手将面前的杯子往前推了推,意思喊正良给倒酒,同时翘上二郎腿了。此一不经意的动作正良猛可地感觉出几分轻率和玩世的意味。
这一切是否都是姬燕的意图呢?到正良单位一亮相,到此又一亮,等于在两边单位都宣布了:“他俩是一对,过往行人请统统绕行。”菜来有炸鸡排,鸡翅,芝麻酱黄瓜条,薯条,沙拉,一碟辣椒面,土洋结合,吃起来差强人意。双方兴致都高,但话题并不多,也许是老朋友初会,又是正待建立特殊关系的男女,说话都很小心。询问下彼此的工作,正良自然是做生意,姬燕在王建墓旁的文化局上班,主要是收集各大影院各类片子每周的卖座情况,相当于打杂,无事可干。彼此又热闹地问询了你住哪里,我住哪里,是说电话号码都是“35”字头哩,才明白彼此住家的距离不过两三站路。
“离那么近,这个是不是就是有缘哩?”正良冒昧地谑笑探问。姬燕也抿抿笑,拿起薯条低头蘸着番茄酱玩,良久才看着薯条红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