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几年，琦儿也十六岁今年该满十七岁了。琦儿想与你相认，故遣她来见你。

我再婚后因男方未生育过与之育有一子。现夫去年下岗，我身体不好，患妇科病久治不愈，怕被调整下岗，强撑上班。家里家外事情多，目前已难支撑。孩子中学毕业成绩不理想，现读中技校将来好直接就业。我意，你条件尚可，可把琦儿留下，让她在你那里生活，学习，待业。请考虑！

孩子仍叫“何琦”，未改名。

过去我已经全部承担了，作为琦儿的父亲，望你最后送她一程，让她将来有个幸福的人生，切切！

考虑结果书面回复或告知琦儿都行。

祝顺心！

兰芯

年月日。

思人读完信揩揩额头汗水，寻思“这事咋敢做主哩，只有等慧烁回来商量了再说。十多年没去看过孩子，无涓埃之助，确实愧疚。现在她长大了不计前嫌来找，定是遭遇大难题了，有可能还是越不过去的坎。兰芯准备推给我，倒是该收到。可问题是我也下岗并不富裕啊，咋办呢？”恻隐，疼痛，担忧，烦难，五味杂陈。又想，“关键是慧烁这一关就难过，她若不同意，一闹起来家全部毁了，大家都要掉水里面去。慧烁这人经常爱指东说西的，好多事情初无明确态度，待我做起主来最后她又不同意，多半难商榷？先做饭吃，再想想，再问问，今天不一定就给回话。”这样想定，思人便边做饭边跟琦儿聊，但琦儿总不大说话。思人问：

“生活还过得去嘛？”

“就我们妈一个人在上班。”

“那个人没上班啊，完全没收入，也没想想办法？”

“没”

“那个人姓啥呢？他对你好不好？你跟他关系处得咋样？”

“他”琦儿帮他理菜做饭，提起“那个人”动作越变越慢，笑着的脸蛋儿旋即转忧变白，一副不想提的样子。思人见没对赶紧不说“那个人”了，改聊琦儿十多年前离家时的光景，有些她记得，有些记不真，大概都美好。琦儿说：

“我最喜欢何家的人了，三个姑妈都好，大姑妈最好，三姑妈也好。”说了笑，又绽放出少女花朵般的容颜，看着实在惹人怜爱。

待会儿慧烁烁烁回家来。慧烁见了琦儿当时吃一惊，因事情突如其来还臊红了一阵雀斑脸，之后陪着笑，进进出出做家务，斜眼打量，吃饭时也只听不说。啥都不说那就很威严了。吃完饭琦儿陪烁烁玩，摩挲烁烁的头发与之亲昵。慧烁闲言闲语对烁烁说：

“你是去睡觉还是做作业？抓紧时间，下午还要练书法哈，不要以为莫得事干。”

“管得我的呢，少操心。”烁烁十岁，生得秀气，不足就是嘴尖，眼睛鼓来像金鱼，放大了思人的弱处，答话完全没看她妈，惯坏了的娇模样。琦儿因慧烁发声停住手，也没再言语，想想没啥事起身要告别，说：

“爸爸，我想去看一下大姑妈，三姑妈，你给我写个地址嘛。”又拍着烁烁的肩头，低头说：“下次再来陪你玩哈，姐姐今天要走了。”

“姐姐不走嘛。”烁烁很有亲情感。

“要得嘛。”思人接琦儿的话，样子如释重负，“我下午也有两个病人，事情多，简直没空。”写了地址交给琦儿，又说，“你等一下。”转身叫上慧烁往卧室里去了。慧烁进卧室思人给她努努嘴，示意关上门，然后放低声音说道：

“给娃娃两个钱嘛，不能空起个手，你说呢？”

“你给嘛。”慧烁脸现惊慌之色。

“给好多哩？”思人踌躇。

“我咋晓得你的喃。”

“给六百？”

“管得你的哦。”慧烁说话始终不咸不淡，猜不透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思人猜的慧烁嫌多了，自降一番伸直了四个指头又说：

“那就四百嘛，你看呢？”

“你说了算。”慧烁答应了，掏钥匙开衣柜，数了四百交给思人。“这下子开了头，常常无了期，以后该咋个办喔？”末句像是天语。

“嗯？哦，哦。”思人接钱在手，听了一时语塞，脑壳晕的，像个小商贩。出来即将钱交给琦儿，讲，“这个是你们甄嬢嬢给你的，揣好。”

“嗳呀好嘛。”琦儿难为情的样子，“谢谢甄嬢嬢！”竟然弓腰对着慧烁鞠了一大躬，“甄嬢嬢再见。”又跟烁烁再见，之后随思人去车站。候车那会儿思人对琦儿说：

“你妈信上说的那事我准备准备哈，过几天再给你妈回话。”犹豫又说，“哎，我现在也下起岗在，咋个弄嘛？”琦儿听此木木地，眼睛潮红起来，低头没言语。“车来了，你快上车。”思人喊，本来想顺便说“经常来哈。”但想到慧烁那个焦人的样子心里疙里疙瘩说不出口，改成：“照顾好自己！”

“晓得”琦儿的声音总显得柔弱，凄凉，像是春天还没到来，仍在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