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影子银行 袁亚鸣著 2024 字 2021-05-06

油送进城门,双奎其实就攻进了城。他拿钱,拿出了足以叫人心动的钱来,日日夜夜,在别人家里进进出出,从工厂股东手里,买下了工厂的股权。彩云知道,现在她要打仗了。双奎准备了一系列的仗,一仗接一仗,已经赢下了应荣富这一仗,接着是要把工厂这座城池拿下来,然后再打下面的仗。既然是历史已经选择了她,那她就得站出来。她必须阻击双奎,把双奎挡在城外。她心底深处是隐隐的担心。必须让双奎停下来,他才不可能去做她担心的事。现在她别无选择。

其实光眼下的形势她一点也不担心。虽说双奎买了些股权,但她是大股东。房产证在她手上,还有那么多欠条。那才是主动权。谁不听话就起诉谁。这些法宝,让她稳坐钓鱼船。随便双奎有孙悟空的本事,豁虎跳竖蜻蜓,如何变化,十万八千里,都在她的如来掌心里。要从她手里拿走工厂,还有一条路,就是双奎来找她商量。

恶战之前,她一度寄希望于这条路。晚上她把灯亮到天亮。有时候她还故意在双奎住的酒店门口出现。这引起了毛大的主意。毛大对她悄悄跟踪,还把这事告诉了范军。范军笑笑,范军对毛大说,彩云是不会进双奎房间的。他的回答让毛大很不满,对此他说了一句连自己也感到俗不可耐的话,他呸了一口说范军,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随即他想想不对,范军可是吃到了葡萄的。

彩云没有等来双奎。她没想到,这样的等待带给了她新的仇恨。她越等越恨。最后她想,双奎还有什么面孔来找她呢?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双奎是没有面孔见彩云了。但彩云是知道的,双奎与别人不一样,那是绝对的不一样。双奎要做成一件事,是不会管别人这样想那样想的。他面皮有石臼厚,要是没有这么厚的面皮,他绝对就杀不回南大街。她想好了,现在他要再来找她,她就朝他脸上吐一口痰。这口痰压了她快七年,她要吐出来,肯定是要吐的。只有这口痰这样吐掉了,她才没有白来南大街一回,才没有白忍了这些年。这口痰吐掉了,她就心甘情愿,把厂送给双奎都可以。她忽然想清楚了,厂其实不关她的事,南大街更不关她的事。她等双奎,为的只是一口痰。

彩云穿了翠花鞋,一直在等。等待在一开始,甚至还让彩云有一种三个指头捏田螺,稳笃定定的感觉。但后来就不对头了。双奎在忽视她,他宁可在小股东的房子里进进出出,也不来找她。好像不找她,照样能拿下工厂。油早就送完了,双奎又送糖。送完了糖,甚至送彩电。送不完的东西,别人想啥他送啥。越来越多的股权被他买过去了。她召集大家开会,已经无法开出来了。再后来,连毛大的股权也被买走了。她去找毛大。毛大的老婆拉住她的手,拉得紧紧的,像河落水鬼拉着一根救命稻草。她对彩云说毛大吸毒被抓进去,是双奎帮的忙,把他救出来,送到戒毒所去了。毛大的股权转让协议是在戒毒所签的。她哭着对彩云说这些话,越说越哭,哭到后来一塌糊涂了,恐惧才最后从她沙哑的嘶叫里断断续续流出来,千万,千万不能让毛大也跳楼啊……事情就这样起了变化,就完全不像坐钓鱼台那么稳当了。连毛大也归顺了双奎,这突然而起的风浪,已经把胜败的关系瞬间颠倒了过来。太出乎意料了。孤独顷刻之间袭来,人就瘫软下来,软弱得不堪一击。她觉得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一个人在战斗,而对手不是双奎,而是被双奎收购的整个南大街。南大街投降了双奎。南大街黑压压地向她压来,她就不想打这个仗了。她想自己本来就不要打这个仗,要的只是双奎来找她,让她撒撒娇,对她说这些年难为她了,她甚至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要他说。

还没等到开战,彩云就败下了阵来。一个人的感觉强烈了,已经没有人再关心她的存在。她整夜整夜流泪,先是期望,然后是心里祈求着双奎快点来找她。找她也就是一个面子,其实吐不吐痰都是一个面子,一个台阶。她就要这点面子了,在南大街好有个台阶下。哪怕双奎真不要她了,她也好带了面子,带了小八路离开南大街。这是个彩头。今后每当有人说起她,也不白枉她在南大街过了十几年。

但彩云注定是等不到了。夜深了,她等小八路睡着,心里更加矛盾。她对小八路说,他不会来了。喉咙口忽然就有了松动,那口痰已放下警惕,不要随时准备发射了。彩云整个人一松,这时候忽然就发觉了不对,声音有了变化。双奎下一步会对谁下手,她忽然明白了危险所在。她看着小八路,想着双奎真能知道真相吗?她一直在等上门的机会,但绝不是她上双奎的门,去告诉他小八路的真相。于是一切都因此改变了。注定的改变,可怕的结局。她心里急。急火攻心,嗓子发痛,发出了木壳壳的声响。她想自己离哑巴只有一步之遥了。

双奎不但没有给她面子,完全不把她当回事,而且断了她的后路。她无路可退,无法后撤了。她愤愤不平了。她想即便只剩她一个人,那就是一个人的战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