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赵部长慢慢抬起头来,声音衰弱而沙哑地问道,他就是要我这样,生不如死。他的眼睛无力地看着一松,显得更加苍老了。其实我给他打过电话了,打过18次了。他不睬我。
还有这样的事?真是,一松忽就有了情绪,他说,不说见死不救,也不能斩尽杀绝哇。
所以,这件事要靠你了。赵部长样子没变,声音依然嘶哑,但是无力的眼睛里闪出了光。
靠我?一松顿时一怔,情绪立即大转变。赵部长你这样相信我?一松说着露出了笑容,你就不怕我和双奎串通,反过来搞你一把?
那又有什么奇怪?我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陆处长和应荣富都走了,我留下来,就是要和他最后赌一把。看看谁笑到最后。至于你,你对我们都很了解。个人有个人的风格,你也不要因为评价个人的过去而误判眼前的局势。我们不谈虚的,也不要论什么感情,陆处长即使是你的恩人也已经死了。眼前你我之间就是一笔生意,你帮我把西林科技夺回来,我给你一个亿。赵部长说到这里哼哼了一下说,你当然也可以试试双奎,要他也舍得白给你一个亿,那你就把我的底牌翻给他看。
一松静静地看着赵部长,他心里没底,但是赵部长的话说清楚了。这就是你和双奎的赌局吗?他问赵部长。
赵部长点点头,一撩衣襟,拿出一张支票,先预付三千万。你收下,我们就成交。一松没有动。一方面这太突然,另方面他对双奎还有幻想。赵部长说,可能你还想着他落难时你帮过他的那些事。比比陆处长的下场吧,你浴室里帮他的那些事不要说他,恐怕连你也记不清了吧?赵部长停顿一下,说,这样,这钱你先收下。要是你到了辛店,觉得双奎很仗义、很上路,你再把这钱退给我,今天的生意就到那时为止。
一松点点头,说,你说得很实在,让我想想。
赵部长离去后,不知为什么,一松一直想着的会是赵部长说到绝根时的神情。赵部长说到絶根时的那抹慌张分明掩盖了一个谎言。赵部长一定有什么在瞒他。难道赵部长花一个亿夺回西林科技也是一个幌子吗?那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幌子?要掩盖怎样的真相呢?可他不管了。三千万在手上,他可以上征途了。不管是赵部长还是双奎,起码他有了一个亿,这样一段时间后,他就可以东山再起了。
应该说,一松最初是带着对双奎的期待来辛店的,但是双奎辜负了他。双奎就是一个只顾索取,永远不会让别人得到好处的人。他把二万当十万,答应给浙江人和东北人的500万押金也只付了100万。这样下去,做得越多机会越少。资本社会日新月异,事业上自己已经塌下一拍,落后了。可跟双奎这样下去,自己被牢牢拴住,那就要塌上几拍,到那时,创业的想法就会变成一场梦,这辈子就不要再翻身了。可真就这样回过去,和赵部长联手干掉双奎吗?一松一方面还在犹豫,但另方面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就没有了选择。就在他还犹豫的时候,彩云电话找他了。彩云在电话里约一松见面时,一松有了一种直觉。他发觉自己有点不高兴再与这个女人接触了。
一松和别人见面前都会先有一种情绪,然后这个人就变成了十二个生肖中的一个。从而这样的见面一开始就让他高兴或者不高兴有了一个铺垫。比如他和范军最初见面前就很兴奋,首先他有了赵部长要逼双奎就范这件事垫底,其次是他对双奎的承诺充满憧憬,只要逼杀范军,双奎就会借给他一笔钱。这样在他眼里,范军就成了一只老鼠,一只浑身受伤的老鼠,而且四只爪子粘了万能胶,爬多远,怎么爬全在他掌控下。所以他很高兴和范军打交道。毛大有一次对他的虾米计划评价说那是捉范军的死老鼠。死老鼠的说法一松是不赞成的,那样会贬低到捉老鼠的猫,也会影响到捉老鼠的趣味。他宁可老鼠是活的,那样更有挑战性。但是骨子里,范军是老鼠的属性没有变。所以操作时他等于在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就很好玩。可是与双奎相处就就不一样了,双奎是什么呢?双奎不是吃人的老虎,他没有那种能耐,当然也不是任他驱使的牛羊。双奎是一条狼,有凶性,还狡猾。但狼成群,双奎性格孤独,加上生肖里又没有狼,所以双奎只能算一条狗。有时候,双奎真象一只土狗,没有得志前可怜汪汪的,辛苦一天下来,眼睛毕眨毕眨的,让人可怜。狗和狼最近,但双奎还不如狗。双奎没有同情心,有一天梦里还变做一条蛇,浑身精湿,盘在他边上,硬生生地弄醒了他。这让他很难受,再见到双奎的时候,忽然手脚冰冷起来,情绪大受影响。他现在越来越觉着,自己在双奎这里,只是一只兔子,每天辛劳得很,最后竹篮打水,将无功而返。
而赵部长大不相同。赵部长原来是和他一样的。他会变,比如在范军面前他是猫,在毛大面前他就是老虎,他常常不受限制,像孙悟空猴子一样乱变。多年过后,他再见赵部长时,他先是把印象里的赵部长贴在眼前的赵部长身上,彩云是只蚂蚁,跟着赵部长走走停停,犹豫不决,时不时要他回转身,在她耳畔交代几句。现在彩云说话了。彩云说话了就不再是蚂蚁,赵部长更不是蚂蚁了。蚂蚁昔日搔在他心上的暖意被她一席话一呛全抖碎了。彩云就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不是很可怕,不是什么,就什么都是,譬如妖怪。这让一松生怕起来,就不想再和彩云打交道了。
但是彩云的话有挑战性,彩云说你还是男人吗?一松说我是男人,我怎么就不是男人我?一松这话在防御,彩云的话他不能不应,应又不能太当真,而且是男人还要大度,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小器,怕见她。
是男人就要敢做敢当。
我怎么就不敢做敢当,做什么我就不敢做敢当。
你敢做敢当就要敢掀翻双奎的船,他不信守承诺你就要掀翻他的船。
这话把一松顶死了。这话说到了他心上,这样他就彻底看不清彩云到底是什么了。但因此他看见了自己。他看见自己成了一只鸡,或者说他应该做成一只鸡,双脚和嘴上要涂上毒药,只要彩云的头(妖怪的样子)伸过来咬他,他就去啄,用脚去刨。于是他警惕地说,承诺什么承诺。
他对谁的承诺都不会兑现,他就是一直在放屁,我们要联合起来,掀翻他的船。
承诺什么承诺,我的承诺就是有人给我1个亿,谁帮我,我就帮谁。
要给你二个亿呢?
一松被问住了。是啊,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2个亿,他最佳的操盘金额是5个亿,1个亿2个亿还少了一点点。
你还在犹豫吗?彩云的话,忽然之间,有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味道。是男人,就不要一颗树上吊死。彩云说。赵部长问你决定好没有?给你2个亿,你去杀了双奎。彩云说,他对谁都言而无信,绝情无义,连有过的女人也不放过。红云就是他杀的,他身上有几条人命,他早就是个该死的牲畜。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彩云不再是女人,彩云成了妖怪。红头魔女,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四处冒血,连牙齿缝里都是血。但那个夜里彩云的话就是星星,就是月亮,照的一松心里亮堂堂的,象一条漆黑深处的死河,冥远的深处有了松动。一道裂缝裂开一片光亮。漆黑的死水先是在煞白的亮光下有了僵硬的折皱,被彩云狠狠一踩,咔啦一声裂开来,开始僵硬地流淌了。
再回到赵部长面前,一松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赵部长一直在整容,现在就在双奎鼻子底下,在的美容部里,除了一松和彩云,再没有谁知道他的底细。
他们约定在的密室里见面。双奎造了大楼,但是他并不清楚大楼的结构。一松先到,彩云还沉浸在刚才打电话的情绪里。难道你被他讹诈得还不够吗?他穷的时候是穷骗,富的时候是富诈,他就不是人道上的人。把我骗到这里来,说好成家的,可他说走就走了。我这些年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我早就不是人了。你看我还象个女人吗?我还活着不去死就是要报仇,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他把我扔在这里那天夜里我就下了决心。彩云不光说她自己,还说陆处长的娘。陆处长的娘,她说,他竟然叫人抓了陆处长的娘。他本来答应陆处长,要把陆处长的娘当自己的娘养的,可他竟叫人抓了陆处长的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不也是吗?彩云说,他把你骗来给他做事,答应你的钱兑现了吗?他还骗范军的股票,绑架毛大……
一松打断了彩云,他说我不管这些,我来这里是为我自己。我一身本事,谁帮我,我跟谁干。
好,我喜欢你这样干脆。赵部长如从天降,站在了他面前,赵部长说,我帮你。你跟我干,把西林科技给我夺回来。
一松做了个轻松的手势,说,这个完全没问题。他说着,连一点思考的时间也不要。他说现在就是机会,范军的事就是个机会。我可以用连环计,把他的西林科技筹码全逼出来交给你。
好,爽快。我们的合同正式生效。但事成之后给你的不是一个亿,而是两个亿了。赵部长手一撩衣襟,又是一张支票。一松朝窗外看看,外面阴云阵阵,眼前的一慕何其熟悉。一切又回到了黄梅天。再给我三千万吗?一松问道。
对,再给你三千万。
我不要你的钱,一松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惹得彩云尖叫起来,你反悔我杀落你。一松看都没看她一眼,对赵部长说,算我借你的钱,但不能事后,我马上要。
赵部长没有迟疑,一点忽闪也不有。那好,他说,我先用两个亿注册一个公司交给你操作。你就用这个公司把西林科技夺过来吧。
操作这盘子,两个亿太少。
所以我准备了伍个亿盘子。另外流动资金要多少有多少,随要随到。都有我负责。
那股权方面呢?
赵部长看了彩云一眼,伸出一只手说,这样,我们三个人,我50%,你们两个各25%。我用钱,你们出力。一松愣在那里了,他不是因为天上掉馅饼砸了他,而是看见赵部长伸出的手上,全是火烧之后留下的疤痕。
你要是满意,那就抓紧落实一下这事的方案吧。
一松沉吟片刻,他说方案我会好好设计的,一则要从双奎手上夺下股权,二则不能打草惊蛇。快刀斩乱麻,一举套死双奎。一旦让他警觉到有人动他上市公司的脑筋,那会后患无穷。
你不会给双奎通风报信吧,彩云刚说了这话,赵部长朗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是双奎给你一半钱,我们这笔生意就算作废。给你那些钱也不要退给我了,就算我赌钱输给了他。说到这里,赵部长看了彩云一眼说,彩云是女人,你理解她,她被耽误得太久了。
我也是,我也被耽误得太久了。
……
滆湖边上,一松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一圈烟屁股里,他已作出最后决定。回来的路上,一松眼前一直晃动着彩云的镯头,心头掠起的水波,不由一阵皱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