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倏然慢下,卓悦侧过脸与郑玲对望一眼,他泰然自若:玲姐,这是大事,需从长计议。
连我这么个立于局外并不太熟捻商场风云莫测的人,都能听得出卓悦因为这非同小可的提议颇是为难,郑玲又怎么可能不懂。
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郑玲笑声济济:小悦,姐知道你心里有把杆秤,凡事知道掂量,你不愿意占我便宜。但我足够信任一个人时,真的觉得钱不钱无所谓,我想再度注资入万和,也没率先想着这一次要熬过多长周期,才能享受盈利分成。姐就是看你支撑得辛苦,想帮帮你。小悦你要真把我当自己人,这事就大不了,我们口头上说成了,我马上就能安排资金到位,至于约束合同什么的,晚个一天两天都没事。
目前万和与千禧是合作互助状态,郑玲尚且时刻端着副甲方高高在上的姿态,若她真的卷头重来,又一次搅和到万和内部来,那卓悦不得被她拿捏至喘息?
这都还算是小事。更大条的是,郑玲一旦参入资金,万和的利益流向架构势必被撼动,卓悦的决策权随时有可能被动摇,卓悦也会从好不容易与郑玲稍微平起平坐的状态,也会被打破。
郑玲分明是抢在万和彻底崛起之际,硬逼着卓悦重新回到更多受她支配的境地啊!她这招,高不高明另说,特恶心人倒是铁板钉钉。
焦灼油然而生,我透过车前镜去看卓悦,他仍旧气若神定,语气温润如风:玲姐对我这份信任,很令我动容。但我有不得已的理由,要拒绝玲姐这份好意。
眼看郑玲脸色骤变,卓悦眼帘微敛,他声线里捣杵尽万千诚意:这些年我从玲姐身上学到的从商之道已足够多,我得到玲姐的帮忙也足够多。我也时刻谨记着,若没有玲姐倾囊相助,万和绝不会有今日这种规模,而我或已经屈从现实,回到卓家的庇护里,在卓氏集团谋到一份闲职,吊儿郎当又全无目标的活着。是玲姐当年对我付出的信任,成就了现在渐入佳境的我。我在玲姐带领下,总算从摸着石头过河到有些清晰脉络,即使前方还有万般险阻,我也不想再承玲姐的好意。否则,背负着玲姐这份沉甸甸好意的我,很难再在日后相处里,仍旧像这一刻那样拿出百分百诚恳来与玲姐相处,与玲姐既是生意上盟友,私底下又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我不愿意打破这份平衡。希望玲姐愿意稍作体谅,体谅我这份不想失去玲姐这个好友的心情。
这话,简直是漂亮得能要人命啊!看似裹着蜜糖,实际剑影暗发直戳要点,卓悦这既然是把郑玲捧上神坛,也把她摔在尘泥里了啊!
被这番矛盾迭出又仿佛和谐得没毛病的话拉锯,郑玲神情略有些凝固停顿,她却毕竟是穿梭过各个大场面的人,她很快管理好表情,脆声笑出来:真好,小悦你终于成长出来了,越来越是个有主见有担当的魅力硬汉了。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像一枚青涩的小枣子,却要故作成熟老派夹在醉生梦死的人群里,明明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想要拼命融入。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得带带你,让你能探向更广阔的天地。你确实是根好苗子,这几年以来你的成长速度时常令我惊叹。继续保持,我有预感你的成就不仅仅在万和。
玲姐金口一开,我必能承住贵言。
或顾及我感受,又或已疲惫到不想多言,卓悦以寥寥两句回应郑玲似有意开启的回望过去话题,他短短停顿几秒,接着说:玲姐,为了韶关山庄的事,你这些天没少操心,想必也很累,你先歇一会,到时再聊。
难得配合了一次,郑玲答了个好字,她径直把音乐调大填充满整个空间,并保持缄默。
到达后,郑玲率先轻车熟路往酒窖去,我不等她指挥主动从冰箱里翻出些水果。
我正戴着手套洗切摆盘,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来的卓悦从背后拥住我,他下巴支在我肩膀上与我脸颊相贴,他声音低沉而淳淳:秦时九,抱歉。等会你先睡了,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