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惊得打颤,我外露的手臂倏然起了鸡皮疙瘩,我更是犹如被毒虫蛰痛般本能松开他的手,更连带着往后挪了挪。
气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诡秘杀死,它枯烂倒地并与沉默糅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难以自如的气息。
这场僵持与对峙,明明不过一瞬,我却像是熬过了桑田沧海般漫长岁月。
直到卓悦朝我伸出手来,他快要触及我之际顿住,他幽远流长的轻叹了一口气:秦时九,从早上八点直到送走郑玲的最后一刻,我已经连续十几个小时都处于特别紧绷的状态里,我不是不想对你百般耐心,我不是不愿意哄你,更不是不愿意与你聊天。实际上我的倾吐欲,只有在你身上才能被激发。但今晚,我实在是已经疲惫到临界点,我只想快速洗个澡盖上被子睡一觉,我真的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更不愿意把时间用作讨论些无关人等。刚刚凶你,是我不对,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从小到大我是特别要强的性格,眼眶也特别深得能藏住眼泪,可偏偏卓悦就像是我克星,他竟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将跟随我二十多年根植在我骨子里的性情抹杀掉,于是我在他面前似乎变作了那种一丁点委屈也兜不住的爱哭包。
眼泪在框内打圈圈,我用手搓着揉着想要摁回去,泪腺却像是受到刺激召唤变得更发达,我只能靠抽鼻子缓解。
连连抽了十几下,我终于能稳住声调不颤:没事,你去洗澡吧。
上前两步,卓悦不由分说手臂若藤蔓般重重禁锢着我,他说:秦时九,我为了能往前奔跑,已经耗掉太多力气。我真的没有办法腾出精力去理会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但不管怎么说,刚刚对你那么凶,是我错了。是我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原谅我好不好。
到底还是我不懂事,没眼力价了。
像是打翻了无数调料瓶,它们并在我心弦上颠簸搅和到一起,复杂又厚重压得我快窒息,我掌心并拢覆在卓悦后脑勺刷了刷:我没事。我以前看过一段鸡汤,说是比起相敬如宾,争吵与分歧是两性关系里更重要的存在,而它们也是衡量两人感情进化的一项指标。可能,说不定是我们的感情升华了呢,你才能那么自如在我面前做自己,才没能控制住情绪。更何况,我也有些毛病,不知体谅你辛苦,这么晚了还要拽着你东扯西扯,说些没营养的。
故作轻松挤出两声笑,我拍了拍卓悦越缠越紧的手臂:行了,你快去洗澡吧,再耽误下去,天都得亮了。
目送卓悦拿着衣服进浴室并关上门,我用被子裹紧自己,大脑翻来覆去的回放他不久前种种表现,我越来越确定卓悦至少在钟小纯这个点上表现得特别异样,再则他为了回避与我讨论钟小纯都冲我发脾气了,那我以后还是默默挖掘吧。
得出在这一点上无法与他同行共鸣的结论后,我多少有些失落与怅然,但我到底能拎得清,也知道一码归一码,我不该因此迁怒到卓悦,更不应该因此对他心生芥蒂。
理顺心情后,我关掉大灯静候卓悦洗好出来,却在这时手机倏然响起来。
又是莫宇寻,他操控着何西峰生前用的手机号码给我发信息。
就当是我无聊。我再多说两句。
都是普通寻常人,爱生怀疑,爱生小气,爱生谨慎,爱生失智,爱生憎恨,爱生贪痴。偏偏卓悦面对我今晚刻薄挑衅,他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并且气势如虹,他看似深爱弟妹才强势捍卫,实则弟妹总会找到答案。
弟妹仍可继续装睡。无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一连发了三条,都如针似刺,即使我再固若金汤,也被这负面氛围影响到,我咬咬牙加速度,把这些全删了。
卓悦终于洗好出来,他吹干头发后躺上来抱住我将我的脸陷入他胸膛,洗发水的香气在他发梢停留又外扩跑到我鼻子里,我被安抚出前所未有的安定,沉睡后斗转星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