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凝之所以发愁,是因为现在搜集到的证据,其实没有哪一条和阎木昔有直接的关系。即便案发当时阎木昔对外宣称闭关,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也无法代表他就有杀人的嫌疑。
既然如此,官府便不能直接逮捕阎木昔,扒开他的衣服查证肩头是否有伤。所以想要验证他是否杀人,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比如,高手上门挑战,一来验证武功高低,二来也可借机查看他肩上伤疤。
然而这个办法要想实施,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阎木昔毕竟是个六阶武者,想要和他比武并验证他肩上是否有伤,寻常武者岂能做到。若是他刚刚负伤,影响了功力,以白慕华这等五阶顶级身手,未必不能取胜,可如今距离案发之日已经将近一个月,再重的外伤只怕也好得差不多了,要想胜他,必得武功高过他才行。
到这一步,事情又难办了。
第一,阎木昔的六阶之名并未外露,若是找个六阶武者上门挑战,于情理不合,他自认不敌,拒不应战,也不会获得任何指摘。
第二,上哪儿找一个六阶武者,能听从她的调派,不惜与声名卓著的前任禁军教头为敌呢?
朱凝虽然心思敏捷,但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深,对武功达到六阶及以上的高手知之甚少,而能与她发生联系,可能受她所请者只有两人——一个是朱凌的伯乐及恩师,七阶武师陈书肇,另一个则是宋瑜的师父,玉泉宫掌门何小平。
何小平第一时间被朱凝排除在选项之外,一来是因为何掌门远离尘世,江湖皆知。当年,江湖上推选武林盟主,北方六府各帮派不服丁白山庄庄主李崇山,想令立何小平为北方盟主,然而何掌门却不愿受虚名所累,拒绝了众多门派的提议,北方六府推不出别的人选能够服众,这才承认了李崇山的盟主之位。
二来,是因为她明白自己虽有桓王侧妃之名,实无侧妃之实,与宋瑜更是谈不上丝毫情谊。如此,又如何敢向她名义上的丈夫开口,让他去求师父做这等百害而无一利的冒险之举呢?
想到此,朱凝便只剩下一个选择,陈书肇。
当日朱凌断绝消息,朱凝派人去七界天查问哥哥是否下山,那人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陈书肇在端午之前便已下山,至今未归。
朱凝不得不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并闻到一丝阴谋的气味。在那人报告了陈书肇下山的原因后,她越发坚信,陈书肇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前下了七界天,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密谋。
她立即派了人去陈家村打探情况,得知火灾确实发生过,但火情微弱根本不值一提,越发叫她证实心中猜想。于是乎,那个突然出现的弱女子,不得不引起她的猜测和怀疑。
朱凝从村民的口中打听到,那个女子叫香麝,竟然是艳芳楼的头牌姑娘。她顺藤摸瓜又查到艳芳楼,知道香麝在一个月前被人赎身,而为她赎身之人,张妈妈出于行业规矩不能相告,也的确不知那人的身份来历。
线索到这儿又断了。
陈家村村口,被赎身的香麝在短短几日后,沦为不堪虐待逃出生天的可怜人,恰好被路见不平的陈书肇所救,际遇如此之巧,叫朱凝怎能相信这是事实。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在陈波口中,追捕香麝的富态男子并非真正为她赎身之人,所以再追查下去也没有必要。
而那头,陈书肇带香麝离开,原本的目标是要回七界天,可一直到朱凌惨死七界天也没有再见这位绝顶高手,足可见,香麝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阻拦陈书肇回七界天,从而直接导致了朱凌因等不到师父,而冒险带剑下山的事实。
朱凝几乎可以想到,即便陈书肇在端午之前准时回到七界天,也必定舍不得佳人,等不了几日就会下山,把青蘼剑交到朱府。如此一来,盗剑之案便会重演,只是如果那样的话,哥哥也不会丢了性命。
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朱凝越发觉得心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哥哥的无辜惨死和母亲的悲痛离世,让她对当日自负聪明,将青蘼剑转运到七界天之事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深切的自责。若是当日,自己能说服父亲直接舍弃青蘼剑,至少可以保证一家四口的安全,又何以落得今日这般家破人亡的境地。
在悔恨的同时,朱凝还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笼罩,她深切地感受到,有一个能力超群、手段精妙的人或组织,在背后操纵着一切。阎木昔是不是真凶尚且不论,即便他是,也不过是这个巨大阴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证实了他的身份又如何,能查出他的幕后之人吗,即便查到幕后之人,对方如此恐怖的实力,她朱家真的有能力与之抗衡吗?
朱凝陷入了沉思和矛盾中,这一夜,又是一个辗转无眠之夜。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论朱家的境遇再怎么悲惨,作为朱家女婿的宋瑜,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五月二十三,在得到青蘼剑半个月后,宋瑜的武功便似射箭一般突飞猛进,如今已突破三阶,正式成为一名四阶武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宋瑜已经努力了整整两年。他自知在习武上算不得天分过人,只能走一些旁门左道,从兵器、功法上想办法。事实证明,天资和悟性并非武功快速提升的唯一法门,如宋瑜这般拜一个名师,再抢一把神剑,同样可以一日千里。
当然,宋瑜习武练功,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成长为四阶武者,其目的也并非为了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他的目的,一直以来都与江湖无关。
马洪涛在向主子表达由衷的祝贺之时,转交了来自陆冠山的飞鸽传书。他看过之后,春风得意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怎么了,主子?”马洪涛恭敬问。
宋瑜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寻访到罗刹府,想要雇人了结阎木昔,看来是行不通了!”
马洪涛眸光一转,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属下有一个主意,但是……”
“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需要有顾虑!”
“是!”马洪涛恭敬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惧意,道,“其实主子想杀阎木昔,身边就有个绝佳的人选。玉泉宫何掌门,武功之高乃是六阶武者顶级,一向对主子爱护有加,只要主子想做的事,他都十分支持。何掌门既能默许陆冠山和王城随主子差遣,想来,只要主子求他出马,他必会……”
话未说完,宋瑜的脸色就已经变得铁青,冷冷打断:“不可以!”
马洪涛哪敢顶撞,忙将弯着的腰又压低一寸,答了声“是”。
宋瑜冷道:“师父的武功,想杀阎木昔自然易如反掌,只是,他本是超脱出尘之人,怎会轻易出山,而且还是为了杀人而出山。你这个法子,行不通。”
马洪涛又答“是”,主仆二人半日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