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在春说:“就是那个刺杀袁镇辉的小道姑。”
“你在报上不是说她已招供了吗?既然认罪了,那就等着司法处置吧,还喊什么,还骂什么。”
谭在春说:“我看这个小道姑也怪可怜的,其实,她也是受人利用。”
林玉凤不赞成谭在春的观点:“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她差点要了袁镇辉的命。现在,国内各路军阀混战,争权夺利的事儿几乎到处可见,所以,我觉得,她是有背景的。毕竟,没利的事儿谁也不会干,难道,这年头还有对主子尽愚忠的?”
谭在春说:“你的推断没错,确实如此,她是有背景的,她的幕后主使就是崔力文的夫人李芮。”
林玉凤说:“听你这同情加可怜的口气,难道你还想救她不成?”
“是的!”谭在春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我是想救她,我想,让袁镇辉和崔力文他们去斗好了,干吗要连累一个女孩子。”
“你疯了?”林玉凤不同意,急忙阻止,“你还真想救她?这可不是人在江湖,义气为先,这是一场复杂的政治斗争,通常情况下,遇上这种事,不管哪一派,杀人都无需找一个理由,你一个小报记者,干吗非要往这潭浑水里走。”
谭在春叹息一声:“可我总觉得,她是因为我才被关进水牢的。”
林玉凤有些气,批评说:“荒唐!照你这样说,那就该眼看着她一枪把袁镇辉打死?”林玉凤略一停顿,“这也不符合情理啊,不管袁镇辉有多坏,多么不受民众爱戴,可在那种情况下,你出手相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小道姑被抓,也很符合必然。所以,这事,都没有错!”
谭在春沉默了,内心波澜起伏,很矛盾,很复杂。
林玉凤接着说:“人生本来就是残酷的,在这场悲剧中,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个生,一个死。在这件事上,你不要自投其中,引火上身。”林玉凤看在春一脸忧郁,半开玩笑半抱怨说,“在春,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怜香惜玉?”
谭在春表情一怔:“我……”他移开目光。
林玉凤莞尔一笑:“看你,像个姑娘似的,我还不知道你,侠骨柔肠。事实上,你只想去做你认为可做的事,并不考虑什么政治,什么女人,对不?”
“是的。”谭在春点点头,“知我者玉凤也,是这么回事。”
说着,两人走下小桥,来到一个碎石砌成的池塘边,池塘里,有许多鱼儿正在四下逃命地游动。
谭在春指着这些鱼儿:“玉凤,你看这些鱼儿,多可怜,如果不把它们放归江河,它们早晚会碰壁而死。”显然,谭在春意味深长,另有所指。
林玉凤明白,淡淡一笑:“这也许就是它们的宿命,还是让它们顺其自然吧。”
谭在春很佩服林玉凤的哲学观点,但是,他依然尝试说服林玉凤:“可是,我们都是些善良之人,既然遇上了,难道我们就不能给它们一次新的机会吗?比如放它们走。”
林玉凤睿智地一笑,用手做了个下坠的姿势:“no!你还是放弃吧,这是自然法则,我们无能为力。”
谭在春不认输:“可是,我还是想救它们(她们)!”他一语双关。
谭在春一脸坚决,像吃了秤砣。林玉凤知道,劝是劝不住了。一瞬,她眼眸里掠过一丝悲凉和无奈。她妥协说:“那好吧,我不再阻拦,但你要记住,一定要小心!”
谭在春点点头:“好的,我一定找一个恰当的机会,悄悄放她们走,再说,还有月娥帮我。”
“什么?”林玉凤的脸上露出巨大的惊讶,“我没听错吧?你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告诉月娥,你忘了,她那张嘴……”
“是我求她帮忙的。”谭在春连忙解释。
林玉凤一脸苦恼,埋怨在春:“你可真糊涂,你要救她们,你自己偷偷找个机会放她们走也就是了,干吗还要把这样一件搞不好就掉脑袋的事告诉月娥,你忘了,她大哥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你肯定要完!”
林玉凤说的很在理。
谭在春犹豫了,胳膊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面对玉凤的深深担忧和提醒,他快速思考了下,自言自语说:“不会有这么严重吧?月娥怎么会出卖我?这事天知地知,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
林玉凤一拽谭在春:“你可真是个书呆子!你们家码头上的事我都听在香跟我说了,不就是因为你写了几篇有关冷云风如何如何坏的文章吗,可他冷云风还不是下了狠手,派人去找茬、捣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冷云风真的不好惹,凡是与他有关的,对他不利的,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还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
谭在春低下头,不再言语。让他不救那两个道姑,他心里很难放弃。但为了让林玉凤彻底对他的行动放心,他宽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见机行事,倘若发现苗头不对或困难极大,我会主动放弃或改变策略,若实在不行,我也只好祝她们好运了。”
听谭在春这样一说,林玉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缓和下来。她说:“那你就视情况而定吧,别极端,如果遇上什么麻烦或危险,我会及时想办法去救你。”
谭在春沧凉地笑笑:“干吗要说得这么悲壮,我会没事的。为我祈祷吧。”
林玉凤说:“有事没事,这不是你能预料的,这取决于你的运气,还有,世事复杂,有时候总是所愿非所得,所得非所愿。”
谭在春笑了:“你的哲学又来了,真不愧是个文学硕士。”
两人开始往回走,迎面,冷月娥和灵秀走了过来,双方快要接近时,冷月娥突然对谭在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样,我的大记者,是不是遛了一圈,胳膊上的伤一日千里,好了许多?”她满腔醋意地望着林玉凤,“我想,玉凤的情感药效肯定比我的大。”
林玉凤和谭在春相视一笑。
冷月娥多少受了些冷落。几个人一起往回走,可就在他们的脚步刚迈出花园月亮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小道姑的喊骂声。谭在春蓦然回首,脚步停了下来。林玉凤碰了碰他,催他快走,但谭在春丝毫没有回应,思想里,完全是那个小道姑。
而此刻,就在他的家里,谭伯年在看了有关儿子的一些报道后,对在冷公馆养伤的在春很不放心。他清晰地意识到,儿子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政治纷争之中。他这样直批冯三刀残酷用刑,是会得罪袁镇辉的,但他也深知,儿子为人正义,个性倔,像这种惨绝人寰的事,他是不会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码头工人赵小川匆匆忙忙跑进来,嚷着喊:“老爷,我来向你汇报一下码头上的事。”说着,赵小川喘着粗气,一把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随后,他又用他那件破褂子一面擦着脸上的汗,一面继续说,“老爷,这回你就放一百二十颗心吧,码头上真的是风平浪静了,没人再去找麻烦。”
谭伯年眉一皱,并没多少高兴,他叹口气:“那就好。不过,你们还是要时刻提防,古人云,有备无患,小心驶得万年船。”
“哎,老爷,我记住了。”赵小川答应着,眼神直往楼上瞟,像是在找谁。
谭伯年笑了:“小川,你是不是想见在香呀?她在楼上,你上去吧。”
“哎!”赵小川高兴地跑上楼去。还没等他走到谭在香的房门口,谭在香听到外面有动静,一下子拉开门,走了出来。赵小川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他憨憨地一笑:“小姐,我……我是来告诉老爷好消息的,顺便上来看看你。”
“来就来吧,还找什么理由。”谭在香脸颊一红。
赵小川局促地搓着手:“小姐,我没读过多少书,我不会说话,你别怪。”
“傻瓜。”谭在香红颜娇羞,一推小川,转身,进了房里。赵小川愣了下,随后用手摸着头颅跟着走了进去,他坐在谭在香的床上,低下头,不敢开口说话。谭在香拿过一个桔子递给他:“怎么,一会儿变哑巴了?刚才不是还挺会说嘛。”谭在香学着小川刚才的强调,“小姐,我……我是来告诉老爷好消息的,顺便上来看看你。”
“哈哈哈……“
两人开心的笑了。赵小川依旧一脸憨厚:“小姐,我真的像个傻瓜吗?”
谭在香把一瓣桔子塞到小川的嘴里:“差不多,不过,傻得倒挺可爱。我喜欢!”
赵小川嚼着谭在香塞到他嘴里的桔子,心里有一股幸福在流动。
谭在香又拿了个大青梨递给赵小川,赵小川捧着梨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吃,他笑着说:“小姐,这么好的梨,我舍不得吃,咱俩一人一半吧?”
“傻瓜!”谭在香一把夺过梨,脸上飘出一份女孩子的爱慕和心疼的愠怒,“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你知不知道,梨是不能分着吃的,要是分着吃了,咱俩就会分离。”说到这儿,谭在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怒为羞,把梨往小川身上砸去,“好啊,原来你这个坏东西在故意设下套让我往里钻。”
赵小川抱着头,在房间里逃,一边逃,他一边告饶:“小姐,我再也不傻了,我要变聪明。”谭在香抓住他:“我不许你变聪明,我就喜欢你这种傻,你要变聪明了,我就不喜欢了。”赵小川说:“那我只傻给你,在外头,我要聪明。”谭在香说:“好,一言为定!”赵小川说:“一言为定!我只傻给你。”谭在香摸着小川,心疼地问:“我刚才砸到你没有?”赵小川摇摇头:“没有,砸到我也不会疼,我喜欢你砸。”谭在香甜蜜地笑了,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其实,谭在香早就喜欢赵小川了,只是出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没有主动表达罢了。今天,这个机会真是难得。
回首第一次见到小川时,她就对这个看上去傻傻的大男孩吸引住了,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好感。从那,她夜里常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缘。事实上,她虽为谭家的大小姐,可她从未摆过大小姐的架子,耍过大小姐的脾气,她心地善良,同情穷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工厂,或是在码头,她都对佣人和工友们非常好。渐渐地,随着她去码头的次数增多,她认识了自家的码头工人赵小川,几次单独交谈后,她看出,赵小川喜欢她。
因了这份爱,有时候,她大胆地想,眼下社会上正流行妇女解放,自己是不是也背着父亲和哥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赵小川私定终身,跟着小川回老家过一份平淡日子去。这样的生活,她很渴望,因为大都会的繁华和冷漠早已让她心寒。可想法终归是想法,她终究在顾虑中犹豫,没有实施。
为了经常能让小川有机会来家里,她求父亲安排小川在码头当了个搬运工长,这样,小川就可以借经常来家里汇报码头上的事,顺便来看她。
中午,谭在香留赵小川在家里吃饭,她亲自去下厨,赵小川很感动,一会儿,吃着谭在香端上来的可口的饭菜,他一个劲儿夸谭在香的厨艺好,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好女孩。
入夜,谭在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内心里,她很渴望早一天和赵小川走到一起,但她又怕,怕前面会有很多的磨难和阻力。夜色深深,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得厉害,她用手压着,昏沉沉地睡去。
天亮,阳台上,几株海棠花开,散发出阵阵清香。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听声音,是赵小川,他又跑来干什么?谭在香疑惑,往阳台上走。
此刻,谭伯年正在院子里按照套路练拳,他看赵小川来了,急忙收住套路,固定住一个姿势,问小川出了什么事。小川说:“码头上突然走了几个工人,说是家里的房子被军阀烧了,但他们急着走了,却没领工钱,我来问问老爷,我们是把钱给他们送去呢,还是先记下。”谭伯年想了想:“他们遭了这么大的难,家里一定是塌了天了,这样吧,你回去准备准备,叫几个弟兄马上把钱给他们送去,哦,对了,每人多发他们几个月的,他们都为咱们码头出了不少力。”
“哎,我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办。”赵小川答应着,向楼上望去,刚好,谭在香也在往下看,四目相对,几多深情在流动。谭在香怕引起父亲注意,就故意冲小川一招手,打招呼说:“嗨,小川,又有人去码头捣乱了吗?”
赵小川仰着头:“没有,是其它的事。”
谭在香美好地一笑:“哦,那就好,我就怕有人去捣乱。”
这时,谭伯年注意到了女儿的表情,他一笑,很欣慰。他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很高兴。其实,他不反对女儿和小川来往,嫌贫爱富那种观念,在他这儿,没有。多日来,由于厂子里的事太多,又加之冷云风老派人去码头找麻烦,所以他一直没顾上找个时间跟女儿好好谈谈她的终身大事。
谭在香走下楼来,赵小川走过去悄悄说:“晚上咱去美华影院看电影吧?”谭在香说:“我哥还在冷公馆养伤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看电影,还是先搁几天再说吧。”
赵小川说:“那好,那我晚上来找你聊天,咱不见不散。”
谭在香说:“好,那我等你,你可别来的太晚,来晚了,管家不会让你进。”
赵小川点点头:“嗯,我记住了。我不会来的太晚。”
谭在香问:“你吃了没有?这么匆忙的。看你满头大汗!”小川说:“我早上一起床就啃了两个大窝头,哈哈,现在不饿。”谭在香捶了小川一拳:“傻瓜!干吗不去买几个馒头,又不是没给你开工钱。”说着,谭在香转身要去厨房给小川拿两个馒头。小川一把拉住她:“算了吧?我挺的住!”
这时,谭伯年停下拳,因仍不放心码头上的事,就走过来叮嘱小川:“冷云风的人要是再去,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别挑起事端。”
“老爷,您就放心吧!”赵小川坚定地说,“现在少爷是督办的救命恩人,谁还敢再去找麻烦,甭说是冷云风,就是那些警察也不敢再去。”
“不许猖狂!”谭伯年脸一沉,“那冷云风毕竟是黑帮老大,他打手众多,咱惹不起的。”
“是!老爷。”赵小川谨记,“那我回去就让工友们像往常一样,少惹事,多干活,不,是不惹事,多干活!”
谭伯年哈哈笑了,用手点着赵小川:“你这小子,就是个鬼机灵。”
谭在香也非常关心:“小川,以后不许你和别人再打架,遇事,要多动动脑子。”
赵小川望着对自己一脸关心的谭在香,郑重表示:“我记住了,你的话就是圣旨。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他们再欺人太甚,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谭在香推了一下小川:“你傻啊,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门那儿人影一闪,匆匆走过来一个人,谭在香一看,是画家蓝海青。立时,她有些不悦,她看了小川一眼,迎着蓝海青走过去,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同时,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对这个蓝海青的不好的印象。
关于这个蓝海青,是她在不久前的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一阵西洋音乐响起,蓝海青彬彬有礼地邀她共舞,并很有风度地自我介绍,说他叫蓝海青,是个刚留洋归来的画家。
一曲舞罢,谭在香礼貌地问蓝海青是喜欢画山水还是画花鸟,蓝海青说,他既不喜欢画山水,也不喜欢画花鸟,他最喜欢画美人,就是那种裸体美人。谭在香一听,身子一阵颤栗,难道遇上色狼了?看这个一脸书卷气的青年也不像啊?她一犹豫,头一晕,身子要歪倒。趁这个机会,蓝海青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夸奖说:“谭小姐的身材真是曼妙,很适合做我的裸体模特儿。”舞曲再响,蓝海青抱着她旋转,并进一步说,“谭小姐是我今生遇见的最漂亮、最具中国风韵的女孩。”谭在香脸一红,长这么大,头回听一个男人这么夸她,或多或少,这话好像还有几分诗意。蓝海青看谭在香没有反对,立刻大胆地建议说:“如果谭小姐肯做我的模特儿,那我一定能画出一幅惊世骇俗的‘东方玉女’。”
当时,谭在香很怕,很烦,她略带嘲讽地挖苦说:“你是不是对每一个漂亮的女孩都感兴趣?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庸俗吗?”
谁知,这话不但没令这位“画花公子”的话有所收敛,反而更加不知耻:“是的,对于这样一项艺术,我百画不厌,千画不厌,万画不厌,永画不厌!”
谭在香不再理他,愤然离开了同学家。她决定,永远都不再搭理这个混蛋。
可是,蓝海青却花心不死,隔三差五,他就跑来谭家,借问候谭老爷为名,伺机接近谭在香,意图说动谭在香做他的裸体模特儿。
然而,蓝海青每次来,谭在香几乎都是冷面相对,她想用这种方式,让蓝海青好自为之,知难而退。
而蓝海青,面对谭在香的冷漠,他不急不躁,不恼不怒。一个黄昏,他表示:“在香小姐,我坚信,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谭在香毫不示弱:“你这是做梦!”
有一次,为了说动谭在香,蓝海青竟别出心裁,跟谭在香说:“在西方一些国家,有好多漂亮女孩还专门组成女子裸舞俱乐部,一边跳裸体舞,一边允许男人拍照……”
谭在香非常气愤,打断说:“既然那儿这么好,那你干吗还要回国!”
蓝海青笑笑:“西方美女和东方美女终究不是一个味,所以,我还是决定回来找一个美女,完成我的惊世之作!”
这一次,谭在香把蓝海青赶了出去,要他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来。
后来,出乎谭在香的意料,蓝海青虽然受了她的一些打击,但还是风雨无阻地来烦她。而且,她发现,父亲倒对这个蓝海青不排斥,这样,她也就不好直接再赶了,随他来吧,不理就是了。
可是,世间的事,总有一些巧合,一天,街上烟雨蒙蒙,她刚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不想,却被一辆疾驶而过的小车差点撞倒,就在生死攸关的一瞬,身后,有个人突然将她一把拉在了怀里,她回头一看,天,冤家路窄,竟然是蓝海青。她有些惊讶!但不管怎么说,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在这危险的时刻救了她。从此,因了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她不再那么敌对蓝海青,只是对他的要她做模特儿的要求,依然表示永远都不会答应。而蓝海青,自从有了这次不同寻常的救命之功,便对谭在香的身材更加着迷,他发誓,一定要将谭在香的裸体画下来。
今天,吃过早饭,他在家无事,便又来了。
出于礼貌,谭在香冲蓝海青淡淡一笑,把赵小川介绍给他:“这位是我男朋友赵小川,在码头当搬运工。”谭在香很镇定,她就是要用这种明白无误的信息阻止蓝海青的邪念。说实在的,她从内心里鄙视蓝海青的所谓的事业,与赵小川相比,他就是一堆狗屎!
蓝海青很友好地冲赵小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很绅士地对谭在香说:“谭小姐,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郊游吧?别看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可竹林的风光,依然美好!人生短暂,我们不能光活在痛苦和忧愁中。”
谭在香看向小川,没有回答,她怕一不小心引来蓝海青的画裸体什么的话题。
小川看出了谭在香对蓝海青的反感,他找个台阶说:“哦,对了,在香,你不是说要去看你哥吗,怎么还不去。”谭在香一笑,会意:“哦,是啊,你看我这脑子,竟把这事忘了,那你快陪我去吧。”
小川看着蓝海青:“那是,我是你的好保镖嘛,哪能不陪同。”
两人一唱一和,打算尽快把蓝海青赶走。
蓝海青心里明白,他尴尬地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转身,他快速向大门那儿走去。
身后,谭在香和小川一对掌,偷偷直笑。谭在香往前走了几步,吆喝说:“蓝画家,不送了哈,注意车辆,别头晕。”蓝海青脸一热,尴尬的脸上露出一丝气愤。他蓦然回首:“谭小姐,请你多保重,我一定还会再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做我的模特儿!”
谭在香一怔,心里生出一股恐惧,真后悔当初认识了这么个人。与此同时,她一面暗暗埋怨自己交友不慎,一面觉得,既然说了要去看哥哥,又加上自己也确实想哥哥了,那就和小川现在就去冷公馆看看哥哥吧。她上楼去换了件衣服,然后下楼来和小川说笑着走了出去。
街上,行人熙攘,叫卖声不断。上海滩的繁华,可不是其它小城所能比的。
走过一个街口,迎面走来几个东摇西晃的醉汉,两人躲闪不及,其中一个一眼瞅见漂亮的谭在香,立刻过来动手动脚:“小妞,陪我玩玩吧?脸好白哦,屁股也肯定很嫩咯?”
赵小川一看,来的这群混蛋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去码头找茬捣乱的冷云风的手下,这个动手的,正是经常带着人去码头找事的猫头鹰。今天,又在这儿遇上,赵小川火冒三丈,他大喝一声,上去就狠狠给了猫头鹰的鼻子一拳,猫头鹰“哎哟”一声,疼得捂住鼻子直喊娘,其他的几个,一看赵小川今时不同往日,似要当街打死他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看这群流氓狼狈地跑了,赵小川拉起受惊的谭在香:“你没事吧?他们不敢再来,再来我就打死他们!”
谭在香怕赵小川会吃亏,劝他说:“往后不要这么冲动,咱惹不起躲得起。冲动是魔鬼,我真怕你会因为冲动惹出祸来。”
“有这么严重吗?”赵小川笑笑,“我还是有分寸的。”
谭在香很担忧:“反正我提醒你了,希望你不要当耳旁风。”
赵小川感觉有个女孩关心真幸福,他逗谭在香说:“那要是有一天你被人欺负了,我也放过他们?”
“好你个坏蛋!”谭在香追打小川,“看我不打你,你怎么不希望我好啊?”
赵小川在前面跑,不时回过头来叫谭在香快追他。不多时,两人跑到了冷公馆。
站在门外,两个斜眼歪嘴的把门不认识赵小川和谭在香,不让他们进。其中一个歪嘴的嘲讽赵小川说:“你是不是个拉皮条的想带着美女来换钱啊?”
赵小川很生气,真想给这俩把门的松松筋骨。可他想起了刚才谭在香说的话,是,不能冲动。于是,他忍着气,冲里面喊:“谭大哥——我们来看你啦——”
话音刚落,暮四摇晃着身躯走了出来,他一看是谭在香和赵小川,立刻左右开弓,给了两个把门的几个耳光,并骂他们瞎了狗眼,连谭老爷家的在香小姐都不认识了。
暮四点头哈腰,急忙请谭在香和赵小川进去。
一边往后宅走,暮四一边夸谭在香像仙女下凡,真漂亮!
赵小川跟在后面,嘴里低声暗骂暮四狗奴才!
一会儿,穿过月亮门,进了后宅,谭在春看妹妹和小川来了,急忙迎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谭在香笑笑:“怎么,不想我们这些小人物来沾沾你这大英雄的光啊?”她看到了站在一棵树下的林玉凤,她走过去,“哟,玉凤姐,你和我哥可真是情深似海,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玉凤笑了下:“死丫头,拿我寻开心啊,我可告诉你,你要当心,等我将来嫁到了你们家,我是会报复的。”
“哈哈,我不怕!”谭在香眉梢一扬,“我正等着吃你的铁棒呢。”
在场的人都笑了。
林玉凤笑道:“我哪敢打呀,那样你哥是会吃了我的。我只会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这是一个多么美的意境,冷月娥很向往,不过,那个先遣小姑尝的嫂子,未必是她。
谭在香一笑:“玉凤姐,既然你引用了诗,那我也多说两句,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是指新媳妇不知婆婆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才先遣小姑尝,可我母亲早就去世多年,你是不是打算不用再顾及婆婆喜欢什么口味,故意做一碗咸羹,让我这个小姑尝?”
在场的人又笑了,笑意中,冷月娥一脸醋意。
灵秀插话说:“若是我们家小姐,她可不做咸汤。”
冷月娥脸一红,瞅了灵秀一眼:“死丫头,不懂得诗就别乱说,什么咸汤淡汤,只怕白开水也没我烧的份了。”
林玉凤接话说:“这好办,只要你也找一个有小姑的男朋友,将来不就可以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了?”
“那就借你吉言,等着吧。”冷月娥一脸赌气。
谭在春问妹妹:“是不是看了报,你们才过来的?”
谭在香说:“是啊,别以为你成了大英雄,你就可以用笔杆子呼风唤雨,指点江山,你这样直批冯三刀,我和爹都很担心,我可提醒你,你以后尽量少写点政治,多写点花鸟。”
谭在春说:“这怎么行,我们的报训是,无党无偏,言论自由,为民喉舌。”
“得了吧?”谭在香不以为然,“你追求正义我不反对,可关键是,你要看清这形势,你看到没,只要你一陷进去,你就甭想再活着。”谭在香的脸上涌起一股巨大的担忧,“趁现在你还没陷进去,还是赶紧抽身吧。”
“是啊少爷,”赵小川说,“在来的路上,小姐被冷公馆的人调戏了。”
“什么?还有这事?”谭在春一脸惊讶,目光投向冷月娥。
冷月娥没听清楚,凑过来:“怎么了,我的大英雄,谁气着你了?”林玉凤也在后面问:“码头上又出事了?”谭在春气愤地一跺脚:“月娥,你们家的人也太坏了!居然在路上调戏我妹妹。”冷月娥眨着眸子,不解:“是谁?我扒了他的皮!”
“你自己问去吧。”谭在春冷冷地扭开头,不想再理冷月娥。
冷月娥大声喊过来暮四:“说,是谁调戏在香小姐了?赶快说,否则,我打死你!”
暮四双腿一颤:“小姐,这事我真不知道。也许是别的帮派干的。”
冷月娥踢了暮四一脚:“马上去查!”
暮四怕再挨踢,赶紧跑出后宅查去了。一会儿,他把两个把门的抓了过来。冷月娥刚要上去扇耳光,谭在香说:“不是他们。你别打他们了。”
“那是谁?”冷月娥很着急,她是真想给谭在香出出气。
赵小川说:“是你们码头上的。”
“那可能是猫头鹰。”冷月娥心里有数了。她问赵小川,“他是怎么调戏在香的?如果是用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如果是用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一旁,林玉凤怕事情扩大,会引来冷云风的暗中报复,就悄悄碰了一下谭在春,示意他制止冷月娥,别叫她派暮四去码头抓猫头鹰了。谭在春心领神会,急忙制止说:“月娥,我看这事就算了吧,给他个警告,暂不追究了。”
冷月娥的野蛮脾气又上来了,她一摆手:“不行!非给他点厉害尝尝不可!”她明白,谭在春这是在怕她哥哥日后报复,所以才选择这样急中生智的说,这样一来,她更觉得自己在林玉凤面前没有面子。于是,她吩咐暮四:“你去告诉猫头鹰,叫他给我小心点,这次,我就先饶了他,可死罪好免,活罪难饶,你马上去给我抽他三百鞭子,给我狠狠的打,打脸!打他个满脸开花,打他个脑子长记性!”
暮四浑身颤抖:“是,小姐,我一定照办!”事实上,暮四究竟去打没打,那就谁也不知了。反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后宅,又恢复了平静,可在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不平静,尤其是林玉凤,目睹今天的这一幕一幕,她更加担心谭在春的安危。抬手看看表,时间已近中午,她要回去。临走时,她再次劝谭在春还是别救那两个道姑了,太冒险,还是赶快回家,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可谭在春摇摇头,信念坚定,不放弃。没办法,林玉凤只好匆匆驱车回去,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上帝保佑,保佑在春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