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色水牢(1 / 2)

盗墓机密 夏汉志 9644 字 2021-04-24

第三章

血色水牢

同日下午,袁镇辉吩咐副官马彪,急电南京,命侍卫长冯三刀火速抵沪,追查他在冷公馆险遭遇刺的幕后主使。

接到袁镇辉的急电,远在南京的冯三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打电话叫来督办署的智囊何成飞和参谋长江万里,三人连夜赶到上海。

听完副官马彪介绍的督办详细遇刺经过,冯三刀围着会议桌转了几圈,眉头紧皱,冷汗直淋,冥冥中,他预感到自己这次遇到的绝不是一般的对手。猛抬首,看见督办携夫人王梦莲从楼上走下来,他急忙迎上去问候,同时毕恭毕敬、心惊胆战地垂着首一个劲检讨自己无能,让督座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

袁镇辉很大度,冲冯三刀摆摆手,示意冯三刀坐下。冯三刀没敢坐,站在一边等待督座训示。

袁镇辉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竭力思索这一切,突然,他转身对冯三刀交代说:“三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一定要尽快给我查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冯三刀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是,督座。”

王梦莲看冯三刀站在那里吓得够戗,就对袁镇辉说:“辉哥,你也别太难为冯先生了,你就让冯先生慢慢查,反正事情早晚会查清楚。”

袁镇辉扫了一眼左右,没有言语,随后,他坐在长沙发上端起一杯盖碗茶吹了吹茶梗,胆大心细地饮了几口,站起身打算径直回楼上去,临踏上楼梯的最后一瞬,他回头看了看江万里和何成飞,吩咐说:“你们商量着办吧。”

何成飞、冯三刀、江万里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是,督座。”

等袁镇辉回了楼上,几个人围坐下来开始研究如何找出小道姑的幕后主使。

何成飞建议,让冷云风加大审讯力度,必要时用点“花柳绝招”,不怕那个小道姑不招。

马彪说,何仙姑也已被冷云风抓进水牢,有了这条线,不愁找不出幕后主使。

冯三刀说,今晚我和何智囊去冷公馆督审,江参谋和马副官留在官邸保护督座。

会后,两组人立即执行。

江万里在马彪的带领下上二楼单独向袁镇辉汇报要务。

袁镇辉一指对面的矮脚沙发,让江万里坐,不要紧张。

江万里毕恭毕敬,忐忐忑忑,答应了声“是”,但没敢坐下。

这时,袁镇辉的夫人王梦莲亲自给江万里端了一杯茶,她笑着说:“江参谋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拘束,随便坐就是了。”

江万里知道督座的厉害,吓得周身一哆嗦,赶忙说:“多谢夫人,我还是向督座汇报完要务再坐。”

还没等江万里开口汇报,袁镇辉又想起了那险遭遇刺见阎王时的惊心动魄,他端着王梦莲捧过来的一杯茶,在中东地毯上走来走去,口里不停地大骂冷云风是他妈的狗屁上海滩蛇帮头子,要不是看在那白花花的巨额大洋份上,他早就和冷云风掀了板凳,翻脸了。

江万里和马彪站在一边,两人大气不敢出,听袁镇辉大骂特骂冷云风,说真的,他们还真怕袁镇辉把这防护不严的罪名迁怒于他们。

袁镇辉大骂特骂了一阵,觉得心里的气多少有些顺了,啪一声,搁下茶,突然问江万里:“江参谋,我命你和何成飞草拟的江北收编匪派计划,可否完成?”

江万里急忙打开文件:“报告督座,全盘计划已草拟完毕,敬请督座过目。”

袁镇辉接过文件看了下:“好,江参谋果真是高才。这计划不错,很有我袁某人的风格,我们就是要抓住某些狗娘养的贪财好色的心理,要钱给钱,要美女给美女,要大烟给大烟,广泛拉拢,全面利用。”

“可是,”江万里似有难处,“据我和冯侍卫的人探知,大土匪孙殿英不缺烟土,他本身就是个制贩烟土的,全上海卖的烟土,他的就占了七成。”

“哦?还有这事?”袁镇辉眉梢一挑,“狗娘养的孙老殿。”

江万里接着说:“不过,是人就总会有弱点,虽然孙殿英半军半匪四处奸淫过不少女人,可他经常对他的手下说,他很想在这乱世之中玩一个西洋美女和一个东洋美女,如有可能,他还想纳她们为妾。”

“哈哈!”袁镇辉大笑,“好,喜欢女人就好。孔子曰,食色性也,这好办,满足他,要几个给几个。”

“可我们去哪里给他弄呢?除非花高价去国外买。”江万里眉头紧眉,有些犯难。

袁镇辉摸了一下粗脖,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夫人王梦莲,给江万里指点迷津:“愚钝!江参谋也太不懂上海风情了,此等小事,还用去国外?你到街上看看,哪儿没有许多洋窑姐。”

“是啊江参谋,”马彪在一旁说,“督座说的对,你出去看看,哪儿都有洋窑姐。”

袁镇辉一笑,突然话题一转:“江参谋,听说你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正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就读?可有此事?”

江万里赶忙回答:“是,小女雪华确实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就读,明年就毕业。”他内心一阵忐忑,“不过,督座过誉,小女容貌平平,非那种美女。”

马彪插话:“江参谋何必谦虚,既然家有凤凰,那就该积极寻觅一条龙。督座过问,也是出于对你的一片关心。”

“是是是,万里非常感谢督座的关心。”江万里冷汗淋漓,不停地点头。

袁镇辉很满意马彪的解释,脸一绷,摆出一副严肃:“万里,回去告诉你女儿,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好好读,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重用她!”

“谢谢督座厚爱,我一定转告小女。”

江万里退后一步,真搞不懂袁镇辉要打啥鬼主意。他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一旁,副官马彪紧跟着问:“江参谋,不知江小姐可否已有男友?”

这似乎超出了上级对下级的关心。江万里吃惊,迷惑,胆怯,感觉大祸要临头!

顺着副官马彪的话,袁镇辉也表示出浓厚的兴趣,他不再想遇刺的事,他注视着江万里:“是啊,现在是民国,不知你女儿有没有赶时髦,自由恋爱,私定终身?哈哈。”

江万里一犹豫,出言谨慎:“我女儿脾气倔,她曾发誓,今生今世,非要嫁一个与她有三次偶然相逢的人,否则,宁愿终生守在父母身旁。”

“哦?”袁镇辉转着眼珠,“还有这样的奇女子,真是有意思。”他摇头晃脑,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而又得意的笑。

恐怖!江万里额头上直冒冷汗。好在,这个话题说到这儿被王梦莲打断,她劝袁镇辉要好好休息,别让惊吓扰乱了精神,耽搁了处理督办要务。

王梦莲意味深长的话,让袁镇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让副官马彪带江参谋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冯三刀去冷公馆审问回来后再议。

马彪答应一声,带江万里去了。

两人刚下楼,王梦莲就踢翻了醋瓶子,她揪住袁镇辉的耳朵,质问:“说!你是不是花心病又犯了,看上哪家女子了?”

袁镇辉抱头告饶:“夫人,我的好夫人,我的莲夫人,有你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哪还会再看上别的女人。”

王梦莲当然不信:“巧舌如簧。”继续追问:“那你无缘无故问人家江参谋的女儿干吗?你还知道的挺详细,是不是那个马彪又背着我给你拉皮条?”

袁镇辉一脸苦相,似有许多委屈,他喊着冤:“夫人,看你说哪去了,这回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身为江南督办,关心下属也算情理。夫人,你太大惊小怪了。”

说着,袁镇辉猛地趁王梦莲不防,将她抱上床,然后把嘴紧贴在她的耳畔:“莲,你是我亲爱的妻子,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爱!哦,亲爱的,除了你之外,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爱任何女人,请相信我,这是我神圣的爱的誓言!”

王梦莲的一片疑云被袁镇辉的狂风暴雨的爱迅速冲淡,她面庞娇羞,望着袁镇辉,柔声细语:“辉哥,你这套词在我们新婚夜时你已说过了,俗话说,好酒不宜贪杯,好话不宜重提。”

袁镇辉故意把脸一绷:“哎,此言差矣,真理不怕重复,真爱也不怕重复。只有那些虚伪的人才不敢面对第二次表达,因为他们总是怕一不小心,会露出马脚。”

王梦莲对袁镇辉的这一番山盟海誓再次深深陶醉,深信不疑,她把头靠在袁镇辉的胸上,眉梢上挂了几许淡淡的忧愁,她问袁镇辉:“辉哥,你现在已是江南督办,假如有一天你遇上一个比我还漂亮的女子,你会不会毫不念我们的夫妻之情,把我抛弃?”

袁镇辉拥着王梦莲,摇摇头:“夫人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抛弃你呢?难道你忘了我在新婚夜跟你说的话嘛,我当时就告诉过你,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三个心愿:第一,娶你做我的妻子;第二,要赢得民众的信任;第三,成为一个统领百万大军的高级军事将领。”袁镇辉深情地凝望着王梦莲,“现在,你是我实现的第一个愿望,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呢?虽然,我的第二个愿望也已实现,可在北面,仍有群匪未收,干扰我的宏图大业,所以,接下来我要全力收编,争取早日实现我的第三个愿望。”

王梦莲听了袁镇辉的一番话,很是高兴,一汪幸福在心里不停地荡漾。她在心底里说:“辉哥真的不错。虽然在年龄上有巨大的差异,可辉哥很会浪漫,很会用情。虽然早在结婚前就听学姐谭在香说,袁镇辉好色,喜欢拈花惹草,可婚后几年,她还没发现辉哥和别的什么女人有不三不四的来往,只是偶尔听家里的佣人们悄悄议论说,马副官常为督办约一些外国商人的夫人和上海滩的一些名门小姐在大华饭店见面。”

听袁镇辉从冷公馆筹款回来,说他在酒席宴上差点被一个小道姑刺客开枪打死,幸亏被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叫谭在春的申报记者出手相救,王梦莲惊诧世间的事竟有如此巧合,一幕一幕的往事,不停地从心中飘来——

是的,她与那个谭在春,是有一些故事的。

王梦莲陷入深深的回忆——

1908年11月15日,就在慈禧太后去世的当天,王梦莲出生在黄浦岸边的一个底层的杂货铺之家,其父王金柱,除了经营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百货,空闲时,还到街口接一些婚丧嫁娶的活。其母婵娟,是一个没实权的大清王爷的女儿,从小,受家庭熏陶,不仅擅长书画,还能评点《三国演义》、《红楼梦》。

受母亲的遗传和影响,王梦莲从小也很聪明。

由于她小名叫阿莲,所以人们对她的大名渐渐陌生。

小时候,阿莲在家中,无论读书、行事,均按家规。平时,母亲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德学兼备的才女,将来或有机会成为一个一品夫人,就经常向她灌输一些作为女孩子所必须要做到的行为和准则。她天性聪慧,母亲说一次,她就能牢记在心。渐渐地,她给人的印象,温雅可爱,规规矩矩,无限完美。日子一久,人人都很喜欢她。

光阴似箭,等阿莲长到14岁,母亲把她送进了一所只有豪门女子才能入读的学校,可见母亲对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在学校里,她很快乐,每天除了学习,她还认识了一些朋友,这其中,一个叫孟珍珠的豪门小姐和她很投缘。这时,她虽然只有14岁,但因天生丽质,所以在同班女生中,一副花容月貌,很惹人关注,仅有的几个男教师,也个个毫不掩饰地向她表达爱慕。课间休息,为了能让自己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她经常请教满肚子英文的孟珍珠。

可好景不长,不久,孟珍珠嫁给了袁督办的军事顾问陶树奇,一打听,还是给人做小。但为了维持友谊,她还是经常去找孟珍珠。可就是因了这份友谊,命运之神,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一眨眼,等时光定格在1924年夏季的一个下午,阿莲在孟珍珠家第一次见到了人们传说中的袁镇辉,此时,袁镇辉是叱咤大江南北的大军阀吴佩孚的先锋大将,凡是被他攻下的城池,其它派系都很难再夺走。

此刻,既然在这儿遇上了,孟珍珠把她介绍给袁镇辉:“这是阿莲姑娘,我的学妹,你看她多漂亮!”

“学姐,你又拿我开玩笑。”阿莲红着脸,不好意思。

袁镇辉站在那儿,一脸憨笑,威武中,透着几分豪爽。他对阿莲开门见山地说:“我就喜欢漂亮姑娘!你的容貌让我陶醉!”

孟珍珠不失时机:“那就一块吃个饭吧。”

阿莲不同意,转身要走,孟珍珠一把拉住了她。

午饭后,袁镇辉告辞,说还要去打仗。阿莲走到窗口看看天色,发现要下雨,就急着说要回去,不然回家晚了母亲会责怪。不料,当她刚走出陶宅,就发现袁镇辉站在巷口,低着头,用一只脚正打发时间地踢着碎石,像是在刻意等她。她脸一红,胆怯地往前走。袁镇辉看到了她,迎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干吗不和学姐再多聊一会儿。她没敢看袁镇辉的脸,侧头望着墙壁,低声说:“天要下雨了,我要赶回家收衣服。”

“你家住哪儿?”

袁镇辉的话像是有企图。阿莲对陌生人向来很警惕,她思索了下,给了袁镇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巷名。袁镇辉毕竟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他抓住时机,要送阿莲回家,但阿莲立刻拒绝。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初次相识的中年军官,还没产生一丝信任,相反,倒生出几许厌恶。

匆匆回到家,阿莲觉得,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曾想,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正当她在院中的一个角落洗衣服,猛然,一抬头,看见袁镇辉正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当两人的目光相遇,袁镇辉高兴得蹦了起来。他就像个土匪,挎着枪几步奔到阿莲身边,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说:“阿莲,你可把我害苦了,我腿都跑细了,好奇怪,你怎么能给我一个假地址呢,我就差派军队挨条街找你了,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袁镇辉两眼盯着阿莲玲珑突出的胸部,恨不得立刻把阿莲拥入怀中。

阿莲又羞又气,愤愤地冲袁镇辉甩了一下要拿到铁丝上晾晒的湿衣服,下了逐客令:“请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袁镇辉是个采花高手,他苦笑一下,围着阿莲软磨硬泡,不肯退出:“阿莲小姐,你真的讨厌我?真的不想见我?那天在孟小姐的引荐下,我立刻就喜欢上了你。回到军营,日夜思念,痴痴地思念,流着口水地思念。”

院子里很热,一阵风儿吹过,阿莲身穿一袭蓝布旗袍,风姿优美。袁镇辉更是着迷,盯着阿莲的旗袍开口处继续表白自己多么多么与众不同一见钟情的爱慕。阿莲没办法,只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躲避,然而,她走一步,袁镇辉紧跟一步。最后,阿莲实在烦得没辙了,干脆拿起一根竹竿顶到袁镇辉的胸部,阻止说:“站住!姓袁的,你脑子大概是拎不清,我建议你去看一看医生!”

袁镇辉丝毫不予理睬,他呵呵一笑,用手拨开阿莲顶在他胸口的竹竿,步步逼近:“呵,好一个温柔的女子!呵,好一个刚烈的女子!哈哈,我要定了!”

阿莲异常气愤,不知如何摆脱。她从小谨遵古训、家规,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她往后退着,有些无助。好在,就在这时,阿莲的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她一眼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在调戏自己的女儿,她气得从墙边摸起一根顶门棍子,一边大声斥责,一边向袁镇辉狠狠地砸去。

袁镇辉猝不及防,头上被砸起了一个包,他没敢对阿莲的母亲动粗,抱头鼠窜地跑出了王家。

然而,这件小事,大大激发了他的强烈的征服欲,他发誓,今生得不到阿莲,绝不罢休!他就不信,那么多固若金汤的城池他都拿下了,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阿莲?他很有心计,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式的陶宅等美人。他知道,阿莲经常去陶宅找孟珍珠交流英语,谈些姐妹间的悄悄话。终于,一天下午,他在陶家不出所料地等到了阿莲。他怕自己的“军威”再次吓到阿莲,就换了一副异常关心的缓和的口气,说:“阿莲小姐,那天是我酒后胡言,有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原谅,我在这儿向你道歉了!”

阿莲坐在一边,没有出声。

看阿莲没有动怒,袁镇辉胆子大起来,表白说:“阿莲,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好男人爱你才行,告诉我,你想去哪所学校读书,我全力支持!去国外都可以!”袁镇辉抓住时下女孩子都热爱读书的热潮,试图用这一招打动阿莲。他看阿莲依旧沉默,似不再对他抱以敌意,就进一步表白说,“阿莲,做我的朋友好吗?就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朋友。”

阿莲扭开头,容颜淡淡,没有再对袁镇辉生出那么多厌恶和反感。出现这种变化,一是因为好友孟珍珠先前几次向她灌输袁镇辉如何如何好,别看他一脸色相,其实人可好啦,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混到现在的军职;二是由于此时此刻,她觉得较上一次袁镇辉态度要好得多,而且话语轻柔,充满人情,很懂得疼爱女孩子。

气氛不错。接下来,袁镇辉满脸善意地邀请阿莲去外面的茶馆坐坐,阿莲微微一笑,谨慎地答应了。

来到外面的茶馆,阿莲发现,原来袁镇辉不是那么糟糕,他还是有几分优点,他不但有一身军人的威武,还有几分迷女孩子的风度,在他身上,似乎还隐约透出一种乱世枭雄欲霸江东的豪气。从他说话的口音判断,他来自雾南。

喝过几杯茶,袁镇辉突然提议说:“阿莲,我要去酒店看一个朋友,你陪我一起去吧?等看了朋友,我送你回家。”气氛这么好,阿莲不好推辞,只好爽快地答应了。而事实上,袁镇辉带着阿莲三转两拐,并没有去什么酒店,而是把她带进了一家三流旅馆,而且,一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袁镇辉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要抱阿莲上床。

阿莲大吃一惊!没想到刚才还甜言蜜语的袁镇辉一下子变成了色狼,她怕自己受辱,急忙推开袁镇辉,大声怒喝:“马上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从这儿跳下去!”阿莲指着窗口。

袁镇辉没办法,快速打开房门,一边放阿莲走,一边赔罪:“阿莲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看上海的女子都在学西洋不守传统,故意跟你开个玩笑,试探你一下。”

阿莲一怔,半信半疑,对袁镇辉的不信任减去了大半。

就这样,袁镇辉巧舌如簧地掩盖过了这一关。

从此,阿莲回到家中,很少再去找孟珍珠,而且,她也不准袁镇辉再踏进她家半步。

袁镇辉不死心,隔三差五就跑来站在外面喊。

终于,有一天,袁镇辉派手下送来一封信,并在信上特别注明,要阿莲一定在百忙中开启、复信。阿莲收到信,诧异地看到:阿莲小姐,自从粗人镇辉与你在陶宅相识,便日夜思念,今生镇辉若不能娶阿莲小姐,恐难再安心军界……最后,他还别出心裁,说人生百年,相逢是缘,盼阿莲小姐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一颗诚挚的心关爱她一生。

看完袁镇辉的信,阿莲眼圈红润,有些感动,内心里,突然感觉这个男人还不是那么坏,看来,在有些地方,自己也许真的是误解他了。于是,她提笔复信:君若有情,以善为宜。人生百年,无缘难聚。

袁镇辉收到信,对阿莲更加喜爱!

不久,阿莲在街上偶然遇上了比她大几岁的学姐谭在香,两人找了间茶馆,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着过去在一起的快乐的事情。阿莲终究年龄小,对爱的事还不是很懂。她低声告诉学姐,说有一个能打善战的军官正在追她。

谭在香问“是谁?”阿莲告诉她说是袁镇辉。

谭在香一听,立刻叫起来:“天哪!原来是那个袁粗脖!”

阿莲不解,急迫地问:“什么袁粗脖?”

谭在香笑笑:“就是追你的那个袁镇辉呀!”

阿莲一脸困惑,望着谭在香:“那怎么又叫袁粗脖呢?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在我眼里,他不就是军官袁镇辉嘛。”

谭在香继续笑:“哈哈,他没告诉你,他还字‘多才’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多才。”

阿莲说:“那你怎么说他是粗脖,这是怎么回事?”

谭在香说:“我们班上的同学曾经开过一个会,专门讨论给袁镇辉取个外号,最后,根据他的品行相貌,大家一致决定,给他取个外号叫‘袁粗脖’。”

阿莲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也太武断了,你们这纯粹是拿人取笑。”阿莲望着学姐,一脸不悦。

谭在香说:“其实,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同学们也就是看他是个粗脖,又听说他好色,就随便拿他瞎胡闹了。”

阿莲点点头:“哦,那你说我要不要接受他呢?”

谭在香说:“说句心里话,我对你和他的交往很不放心。”

阿莲说:“我倒喜欢你哥哥在春,可他心里只有那个林玉凤,他能装下我吗?”

谭在香说:“我哥哥和玉凤那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感情一直很好,谁也甭想分开他们。就是玉凤去了美国,两人也没断了书信。你说这感情,多执著啊,多坚决啊,多真啊!能动摇吗?他们是要走向永恒的!”

阿莲说:“要是我,我就一天给你哥写一封信,这才是真爱!”

谭在香翘起大拇指,莞尔一笑:“这么说,你小小年纪,是在笑玉凤不是真爱喽?我的小妹,你可别拎不清哟,从美国发那么多信,是要累死邮差的啊!”

两个人开心地笑。阿莲说:“学姐真会说笑,谁不知道,中美通信,是用邮轮的。”

谭在香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说,那上海的邮差不得天天往我家跑啊?”

两人对视一笑,付了茶钱,走出茶馆。

不知不觉,谭在香和阿莲走到了她们谭家。

这是阿莲头一次来谭家,不过,谭在春在去学校接妹妹时倒常与她相见,他们也是从学校开始认识的。自从认识了谭在春,阿莲从谭在春那里听到了许多开心的故事,在她眼里,谭在春不光是一个富家少爷,更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大哥哥。说真的,要是不知道在春和玉凤的事,她少女的真情还真想找个机会向在春吐露。可是,她也深知,既然在春已心有所爱,那自己就万万不能闯进他爱的天地,破坏了他爱的世界。爱,是自私的,也是宽容的。

整个上午,阿莲都在谭在春的书房看书。

谭在春问阿莲最喜欢读哪类书,阿莲婉约地一笑,说:“唐诗。”谭在春又问:“那你最喜欢唐朝的哪一位诗人?”阿莲的脸颊上顿时红云一片,羞怯怯地说:“李商隐。”谭在春坐在阿莲对面望着这个小他很多却也像他一样喜欢读唐诗的女孩,很有兴趣地又问:“那你最喜欢李商隐的哪几首诗?是有题的呢还是无题的?”

没想到阿莲还很博学,她闪动着明眸皓齿,张口就说:“当然是无题的!谁都知道,李商隐的诗无题胜有题。”

谭在春笑着,递给阿莲一个水果:“不是谁都知道,是你这个小姑娘非常聪明,真的喜欢李商隐的诗。”

听到谭在春在夸她,阿莲羞得低下头去,低声说:“谭大哥才是有学问的人。”

面对这个俊秀文雅、喜欢读李商隐的诗的女孩,谭在春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这种感觉,与他在和玉凤在一起的时候相比,少了一份压力。他幽幽地想,怎么形容呢?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思念着玉凤,忽然他想到,她们两个,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闺秀,两个风韵不同,自然给他的感觉就不同。

一抬头,谭在春看到阿莲又在翻阅那本唐诗,就怀着一份说不出的感情说:“阿莲,我想试问一下,在李商隐的众多无题诗中,你最喜欢他的哪一首呢?若是我们喜欢的都一样,那我们可真是有一份诗缘。”

阿莲红云满面:“李商隐有好多无题诗,既然无题,我无法说出哪一首。”

谭在春笑了:“是啊,既然无题,你怎么能说出是哪一首呢?不过,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阿莲急切地望着谭在春。

谭在春风趣地给阿莲打个响指:“你吟给我听。”

阿莲的脸更红了,低声说:“好吧,那我就吟两首给谭大哥听,不过,你可别笑我。”

阿莲确实是很喜欢李商隐的诗,她站起身,眼波中流动着一汪深情,完全进入了一片唐诗的境界。她缓缓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宫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阿莲吟到这儿,回头看向谭在春,谭在春品味着一笑:“吟得好!不过,这一首不太适合一个女孩子的心境,你再吟一首吧。”阿莲又接着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