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伯离开。
窗外风大雨大,雷动不休。
玄棋室光亮而幽寂。
泉虞改跪为坐,触电似的甩掉手上的青铜木。
仿若天地沟通桥梁般的建木,就静静的躺在她面前。
刚她如避蛇蝎一样甩掉的青铜木,犹自在她眼前摇曳生姿。
似乎随时都可以探入神秘未知处,化作神玄桥梁。
她确信,只要她乐意,建木会立刻带着她去往俗世版图任意一处。
那么近的距离,仿佛就是个唾手可得的诱惑了。
她双眼无神,喃喃的问自己,道:“尹虞啊尹虞,前尘恍惚,往事如梦,你可还有俗世牵挂牵系?”
……
武清在梅园客房静坐。
进入小镇以后,他手中的两抹朱丹红忽然亢奋燥热。
他本就手执名为惊雷的苗刀,今晨的雷霆让他的武道心境又有隐约松动。
更加上此刻外界雷电交加,纷至沓来,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彻悟境界。
梅园上空,茫茫然一片,光与电的海。
光波连绵起伏,惊涛骇浪。
电蛇游走,暴戾恣睢,到处施虐!
武清手握惊雷。
天意如刀。
刀也如天意。
武清手握苗刀,灵魂出窍,已经伴随着刀意与天意的共鸣,悍然闯进了沸腾的云端雷泽。
雷劫是针对宗师级别存在的厄难。
梅伯此刻在那间书房看书。
悍然闯进大雪山的那位人蛇怪和尚,曾经说过,梅伯再挑衅他,他要一把火烧了玄机阁。
这间书房就叫玄机阁。
梅伯翻着书,他目光没有落在书上,而是仰望天顶,仿佛看到了云端雷泽的沸腾。
手中那本书,大大厚厚,奇怪的是,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像一本无字天书。
忽然他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最逆天的事情是什么?”
那本书当前页面,倏然幻化出一张嘴,淡淡的回答,“笨啊,就是你们这些越线修士无时不刻不在做着的事情啊。”
梅伯没有被吓到,反而哈哈大笑,“你说得对,世上最逆天,最挑衅天道的,就是修炼修习啊。”
这本会说话的书轻声笑道:
“换做我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一旦有蝼蚁一样的生灵,企图通过修炼这座天梯,攀升到近道,入道,甚至传说中与道并驾齐驱的境界,我也会大发雷霆,妄图湮灭一切不可控,不稳定的因素的。”
梅伯目光落在了书面上,与那张脸对视,忽然问道:“那小伙在这里呆了小半天,居然没将你翻出来,你心里滋味如何?”
会说话的书没有回答他,很隐晦曲折的的哼道:“哎哎,背井离乡!哎哎,背井离乡!”
梅伯一头黑线,啪的将这本书合上,轰的就是一拳。
“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个啥子咧?”
这本书痛得龇牙咧嘴,“暴躁脾气的混账,离老子远一点!”
梅伯发狠,又给他一锤。
无字大书于是发骚吟唱:
“我六十卿十六,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奈何甲子又返童。
我是竹马卿青梅,生生世世难偕老。”
梅伯脸色铁青,气的吹胡子瞪眼,“神特么的玄机,这么些年来来去去就这几句,难道就没破局的办法?”
无字大书哈哈大笑,继续吟唱:
“三六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梅伯心一喜,“你终于改口了。”
然后他很快回味过来,继续暴跳如雷,“什么三六新娘八十郎!还要我苦等二十年?”
无字大书沉寂下来,任他如何捶打蹂躏都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梅伯收起一肚子的怄火,仰望苍穹,喃喃道,“呵,天下最逆天的事情,就是修习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