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釜底抽薪三

“捞个屁！”胡支书一拐棍就让老伍跪了。目光短浅的东西，眼里就只能看到这一池子鱼，这辈子当个村长也就算到头了。命令带头捞鱼的坟包等人：“都停手。谁也不许捞！”

怎么个情况？包括第五名和孙婷在内，大伙儿都有点懵。但老头多年积威之下，坟包等人还是立刻停了手。一尾正被捞上来的锦鲤得了空隙，便用力蹦跶了一下，从坟包手中跳回水塘，溅起了一波小小的水花。

被胡支书的眼神盯着，田镇长莫名地觉得有些热，情不自禁地松松衬衫领口的扣子。富强也好不到哪儿去，咽着唾沫微微低着头，似乎不太敢直视胡支书周身散发出来的地委书记一般的气势。

扎势相当于定场诗，形成一个良好氛围，有利于切入主题。胡支书和颜悦色地问富强：“你这村长是吃屎长大的？”

太直接了。富强一张兵马俑脸瞬间涨得通红。堂堂一村支书上来就骂街实在不文明，可又不好跟长了半辈的老头对骂，嘎嘣嘎嘣嘴，憋了一秒钟愣是没憋出只言片语。

“这池子早就开挖了，到这会儿才说不行？”胡支书说完富强，又把矛头指向田镇长。“镇长，当初还是你开着咱名娃那豪车过来监督的。这会儿鱼塘建成了，鱼也放了，突然就说不行是个什么章程？”

田镇长刚要解释，就看胡支书摆摆手。“别说什么文件。什么文件能下得这么恰到好处？前头那么长时间不知道有这个文？偏偏孙董、名娃这边刚弄妥，突然就来文了？我前天还去县上了，怎么没听说有这个事情？”

“他支书。”田镇长的脸有些白，朝胡支书强笑着。“县上突然下来的政策，镇上也是刚刚得知消息。”

“噢——”胡支书颇具深意地盯着田镇长的眼睛，不屑地笑起来。“那就得麻烦田镇长仔细给大伙儿传达下新政策、新精神了。这几年县上一直提倡要因地制宜发展经济，咱们这秦岭深处不是山就是水，倘若挖个塘子要都成了罪过，还发展个屁？”

这话里头似乎带了些什么。第五名学农业出身，对农村政策有所了解，立刻从中嗅出了一丝诡谲的气味。下意识拿眼去看富强那边，见富强正朝胡支书赔笑，似乎没看到自己质疑的目光；富国美的表情里则带着不自在，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县上有县上的考量，人家全局性的眼光怎么是咱们能揣测的呢。”田镇长跟胡支书打了两句太极，才反应过来这是公众场合。胡支书这咄咄逼人的姿态实在不好。再老资格也不过是个村支书，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问自己这堂堂一镇之长呢？心里不舒服，说话随即硬气了起来，摆出上级领导的姿态，告诉胡支书：“咱们作为基层干部，不该质疑领导们的高瞻远瞩。尤其你还是老同志，要带头拥护、贯彻这些新政策嘛。”

死不要脸的还敢打官腔。胡支书眉毛一挑，拐棍蠢蠢欲动。第五名见状忙上前，控制住了这位前……猛兽团团长。看到富国美尴尬的表情，第五名觉得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当口也不好把事情闹大。毕竟和富国美有个同学关系在里头，又是一个镇子上的，真弄崩了大家脸上都挂不住。赶紧也给老伍使眼色，示意帮忙劝住胡支书。

老伍不明白胡支书为何在这会儿发难。鱼就这些，给了董家寨，伍家沟就拿不到这好处；现在董家寨反悔，鱼都拿回伍家沟，难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兴许是老汉沉积太久，这会儿想刷个声望？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把鱼留在董家寨啊。万一把富强逼急了，要顶风作案继续养下去，伍家沟的好处不是又落空了？赶紧跟着劝，“他支书，他们不养，咱养。”

“放屁！”胡支书拐棍先抡老伍腿肚子上了。“想养就养，不想养就不养，地球围你转？”

打骂的虽然是老伍，富强、田镇长的脸色却比老伍难看多了。孙婷看到田镇长面子下不来，忙上前给第五名使了个眼色，和他一左一右架着胡支书。“您老消消气，田镇长也是公事公办。”

“孙董能理解就太好了。要是政策允许，董家寨也不能把这好机会朝外推嘛。”田镇长得了孙婷的台阶，也不端架子，立刻就下了，任凭孙婷、第五名把老头拽到一旁叙话。顺手推了把表弟老伍，“还不帮孙董和咱名娃捞鱼？”

“哦，对呀，”老伍反应过来，“都愣着干啥？捞呀！”霸气重新上头，挨了胡支书一拐棍的腿隐隐作痛，无处散发的火气看到鱼塘边发呆的富大山，当即赏赐了一记回旋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