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咏赶回去时,无惨正皱着眉头,准备把药喝下。情况危急,现在大喊一声的话,无惨该不会手一抖,药全灌喉咙里了吧?
心思转如闪电,不热衷于思考的伊咏消耗了她毕生的脑细胞,果断用外衣把手中的鸦羽裹起,稍一用力便将台阶上的砖瓦卸去一块。紧接着跳到窗户上,飞起就是一砖,精准的砸中了无惨手中的变鬼利剂,连药带碗全都泼到了坐在对面的医师先生身上。
医生:“……”
无惨:“……”
医生还没得痛呼,这弱身子板就经不住的倒下了。无惨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缓缓扭头到窗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红眸幽深,像是想看出伊咏并不存在的大脑复杂结构和运行方式。
第一句话,他道:“妖怪里也有四肢发达的白痴啊。”
然后站起来,一甩衣袍,一脸嫌弃:“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伊咏眨了下眼。对哦,她一开始出门的目的是找到可以治病的妖怪——既然无惨都告诉她这个时代百鬼夜行,有阴必有阳,说不定就存在着价值观很正的亲近人类的好妖呢。
她隐约记得以前寄托在雪女身上时,虽然没怎么与别的妖怪接触,但对此还是略有耳闻的。人类治不好的疾病,妖怪总是有办法。
于是,黑发少女一本正经的对无惨伸出手,语出惊人道:“离开这里吧,和我走。”
轻一皱眉,伊咏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无惨当成了妖怪。那么,他会相信“妖怪”说的话吗?这可难办啊,要不然直接拐走算了。
伊咏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曾经佩剑的位置。这是一个冒险的做法,但更有风险的是,这个世界一刻不停的在逐渐崩坏,就像是在风沙高寒地区的石窟,每天的万千扬沙和萧瑟寒风都会使其逐渐破碎,不知何时会倒塌。
“无惨。”伊咏开始给他规划人生,连骗带忽悠。寻常人骗人眼神都在乱晃,好在她的眼神如一滩死水,倒是挺有先天优势:“你的病,的确是妖怪造成的,这个妖怪呢,非常强大,与你的家族有孽缘。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其他的好妖怪庇护,不仅可以保护你的家人,还可以治好你的病。如何?”
至于这个莫须有的背了黑锅的妖怪,她到时候再想办法创造一个出来。反正祸害人间的妖怪这么多,一定会有散播疾病的那种。
虽然身为世界意志,她的意志应该是绝对理性的,但也许是寄托的物种大多数都是人类,她与人类的情感联系还是相对浓厚的,对妖怪也并无恶意,只是利用的更加顺手而已。
“咳咳咳……”无惨被她的话惊到,捂着手帕,血像绽开的梅花一样。伊咏看见,更加确定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一切都是为了任务服务——瞧把孩子咳的,别等人没成好人,先兀自断了气。
“呵,虚情假意。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为何到这里来?”尽管病弱,无惨的傲慢和谨慎多疑还是紧紧的包裹住他,就如铜墙铁壁一般摸不到任何进入的缝隙。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在孤高中藏着孤独?
话一出口,他也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是的,面前这家伙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既然不是为了危害他,那顶多也是毫无缘分与关系罢了,为何费尽心思的想要治好他的病?
莫非……
无惨兀自沉吟,有了一个绝对自恋的想法。
少女打断他的思考,一直平静的声音此刻竟听起来有些无奈,她声音清亮,此时语气放缓,给人一种柔和的可以触碰到的假象,好似是晨午间的风。她道:“如果你非要我说出真正的理由,其实我早已提过多次了。只是想治好你,让你的人生能够长久一点,这就是我的目的。”
她顿了顿,一双眼睛微微发亮:“可以的话,把我当成祈愿神吧。人间的善恶与我毫无干系,但愿望是不同的,愿望是人内心中的纯洁情感,我为了你想活下去的愿望而维系神力,助你成愿。如果没有人类的祈愿力,我也会消失在世。”
无惨沉默的看着她。在无惨的眼中,少女一番恳切和因不得不说出“真话”而纠结的神情,让她淡然如水的面部表情多了一丝生命力,像是江水畔的风和破土而出的嫩叶。
世间钟情万种,有人喜夏蝉鸣空,有人喜秋叶落尘,有人喜寒冬霜林。而对于宿命已定的他来说,看不得昙花一现,却总眷恋于春意浓烈的花开春暖时,早春二月,屋檐外便已有花开放,只是瞥见那苍翠色的一瞬,心中已感沧海桑田,好似一瞬便可抵沧桑万年,也能有万古长青之态。
呵,祈愿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