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迷纳闭上眼睛，他忽然感觉很疲倦，仿佛有冰冷的雪慢慢积满了胸腔。

他用力地抱住舍曲林，脱下黑披风后才能看出这个人的单薄。体温的暖意透过了衬衫，海迷纳恍惚间产生了错觉。

自从分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没有如此亲密。可此时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却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很远。

他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舍曲林的背上，青年身体上的气息让他感到陌生，温暖而干燥，像是已经看不到火焰的灰烬。

人对气味的记忆远比图像更长久，他明明知道这个人在身边，却不敢睁开眼睛确认。

只要拥抱就好了，像是睡在一场大梦里，醒来之后他的哥哥就是别人的了。但此时沉在梦里的只有舍曲林，他的身体放松而柔软，在睡梦里他以为从背后抱住自己的人是芥川龙之介，虽然有些诧异这种亲近，却也因此没有挣扎。

真实与幻觉的边界如此模糊，舍曲林原本不受他的精神干扰，然而某句话触动了他最深的心思，于是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被压制了。

海迷纳知道自己应该趁着舍曲林没有醒来的时候洗去他的记忆，让他忘记刚才的事，但此时他却一动也不想动。

他没有看到舍曲林浸透了泪水的眼睛，但却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眼神。海迷纳用手按着自己的心口，仿佛有一股辛酸而又锋锐的气从那里涌上来，直逼鼻腔深处。

无数画面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往事像水一样把他淹没了。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把它们遗忘，同时也抛弃了所有心软，从此不再回头。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些过往的记忆一刻都没有离开，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它们是空气也是无声的水，一旦他的心动摇了，就铺天盖地而来。

“人为什么要孤独呢？如果融合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就像我和哥哥一样。”

他晃动着小腿，对着月亮翻花绳，红色的细绳在指间忽聚忽散，像一团花瓣繁丽的海石竹。

哥哥坐在他身边，月光照在他的肩上。风从山脚吹向山顶，从背后吹起了他的漆黑的长发，于是那阵微风里也带上了夕阳的温暖。

“因为人类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生命啊。”哥哥转过脸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于是他感受到了他沉稳的心跳。“我们是彼此的半身，只需要相互拥有就不会寂寞，但人类却不是这样的。他们渴望与他人结合，但却不能像我们一样敞开自己的灵魂……他们是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野兽，始终渴望着被理解，却因为无法得到而始终孤独。”

青年眺望着远处的海港，晚风如同浩荡的大潮，潮水中充斥着酒的香和焚烧香料的气息。此时在他们身后的城市里，一场礼神的祭典正达到高潮，神官将磨得雪亮的刀插入羔羊的心脏，将鲜血淋在起舞的少年少女身上。

人群爆发出来的欢呼在这遥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到，他不敢说话，只是轻轻扇动鼻翼，嗅着风里羊羔血的腥和人类汗水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