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这人心啊！

总归还是要刀割到自己身上才晓得痛吧！

甄封氏是真把女儿当成心头肉呢！

自己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毕竟“三从四德”大过天；但这一涉及她女儿，虽才不过被多看了两眼——

可这贾进士还没走，女儿也还在自个儿跟前，那两个就敢露出那样眼神了，回头贾进士离开，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叫女儿离了自己跟前儿……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俩货，一个是和人私通通到后岳母身上的，一个是断袖断到县学里头就敢大被同眠的，甄封氏哪里还敢指望他们有点儿廉耻、顾点儿亲情？

“三从四德”之于甄封氏，确实比天规天条也不差什么了。

——为了女儿，甄封氏却宁可把天掀翻。

谢祄也留意到那两个下流胚子没人伦的眼神儿，且盘算着用不用现给英莲寻两个善武力的婆子防身，不想甄封氏直接就道：

“妾虽不才，一手双面绣还能见人。林夫人前儿才说要留我教导几个小丫头，我原想着到底大如州住惯了的……

如今小女才来这一会，脸上就起了红疹子，想来是不习惯本地水土，倒不如去巡盐御史府上叨扰叨扰。”

又福了福身拜托他：

“麻烦您安排下几个可靠的护院长随，送一送我们母女罢！”

谢祄：“……”

谢祄看一眼英莲的脸，红确实很红，不过这“红疹子”起得实在巧，那两个没人伦的刚被封老头见势不好打发出去，英莲这“红疹子”也就慢慢退了。

忽然发现甄封氏也不是一无是处。

譬如现在，又譬如之前刚到扬州时，帮娇杏设法脱身。

只是娇杏那会子脱身容易，这时候甄封氏想要带女儿一走了之，就不免要生些波折。

封老头尤其软磨硬泡，只不肯叫甄封氏带着娇杏搬走。

实在是甄封氏每年四时八节都能得巡盐御史府当家夫人亲自命人走礼，不只单那些礼物就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就是这背后有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别看甄封氏只不肯帮忙与林家开口诸如二侄子的童生功名等事，单单她在封家住着，就够里正、税差都对封家客气几分。

再加上如今又来个英莲。虽说这女娃子，不管守宫砂还在不在，这被拐子拐过总是个瑕疵。但英莲生得十分好，又能劳动贾进士亲自送回来。想来凭这香火情，贾进士对她的夫婿，多少总要照顾一二。

封老头儿孙多，大二两个人品有暇不好匹配，小孙子又不大聪明也怕白瞎了贾进士的照拂，但他不还有三孙子、四孙子吗？

姑表亲，亲上亲嘛！

再说女儿原就在家住着，再把外孙女儿嫁进来，不正好可以一家子亲香？

也省了烦恼日后养老送终诸事。

封老头这算盘打得也是“啪啪”的，可惜甄封氏最是个执拗的，当日想着必须得住，那是凭谢祄找了多少人说她，都说她不走；如今想着必须要走，那也是凭封老头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甚至封老太太亲自出来流泪悲泣打亲情牌、撒泼打滚骂不孝女……

甄封氏咬要走，那就必须得走。

什么不孝顺？她娘家两个兄长一群侄儿呢，能轮得到她这个出嫁几十年的老闺女孝顺？

也不知道是她哪个嫂子，总都是心急要把英莲娶过去的，劝着闹着不小心秃噜出来一句：

“男女授受不亲！外甥女儿跟着贾进士一走大半日就很不妥当了，如今连你也一道儿！这母女共……”

谢祄实在没想到人心能这么龌蹉，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直接把茶几抄起来一扔，在那嘴碎龌蹉女身边砸了个正着：

“别真以为我丢了官，就捏不死你们封家了，是吧？”

其实即便谢祄仍当着官，也做不出只为着人那几桶从嘴里喷出来的粪，就要灭人全家的事儿。

可封家不知道呀！

一时都叫他给吓住了。

趁着这股子威势，甄封氏忙不迭去收拾细软。

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房屋地契。

别看甄封氏在封家一年到头难得添上一件新衣，往往林家送来的也被她嫂子侄女侄儿媳妇们想方设法弄走了去，这会子认真收拾起来，这林林种种的，竟也能叫她收拾出来两口箱子。

甄封氏亲手将箱子上了锁，确定过一回，看凡能带走的悉数带走了，才捶了捶腰。

再去看带不走的那些，都不过些家具摆设等。甄封氏踟蹰了半晌，临到要上马车，也实在是说不出回头还要来拉走的话。

索性当着里正村老等人的面，冲封老头夫妻深深一福：

“虽说爹娘没有要我这样嫁了几十年的老闺女来孝敬的道理，到底生养我一场，又容我在家这几年。如今我一去扬州，山高水长的，日后也难周到了——

那屋里的家具就当是我的孝敬了！虽说不是紫檀黄花梨那些个，只在我们这样人家，酸枝木家具也算极难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