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郑渊除了在女儿的事情上不太坚定之外，其他行事，还是很对得起他给谢祄的第一眼印象。

在“水莽草”的宣扬和打探上，尤其用心下力。

颜夫人也是个有趣的女子。

听说并不通诗书，却能将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从不在女儿教养上与丈夫有丝毫争执。

便是郑齐氏特意托谢祄过来说的那些故事，颜郑渊私底下如何与她说的，谢祄并没有细听，看平日偶尔听得一句两句的，也并没有死瞒着她——

这颜夫人除了对谢祄更周到些之外，竟未有丝毫异色。

“即便依着老祖宗的话，我和你是生同衾而死同椁；囡囡略有遗憾，也是夫妻和顺共白头。我还有甚可忧心的？”

颜夫人约莫是不知道逆天改命后果的，不过能这般坦然，也是难得。

更有趣的是，明明在诸如女人能不能告官之类的事情上，颜妇人是那种很普世价值思维的——

就是在谢祄给小颜女讲起之前吴家小孙女未及笄就嫁了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做续弦一事时，她不过感叹一声“可惜”，却也赞同小姑娘赶紧养好身子备孕的那种。

不过比寻常村妇多出点儿建议，例如孕期怎么吃才能保证孩子又健康、又不至于太大个，好生又好养

——但，当谢祄提及自己以为给予好意、却被那小妇人“呸”回来之后，颜夫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谢祄是谁？老祖宗托付来助她丈夫避劫的人！

即便他的好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颜夫人也果断站他到底。

而且人家还不是无脑站。

从如何应对老鳏夫亡故而仍无子的窘境，到干脆接受谢祄（虽然不太合时宜）的好意和离自立，颜夫人都能给出不只一种处理方案。

从过继夫家族内孤儿幼子，到自梳女户收养孩儿……

她还能顺便教女儿，过继嗣子时典型的族长族老类型大概有哪些，一般用什么方法能打动族长族老和普通族人，达到最好过继族内孤儿、至不济也要挑个省事儿幼儿的目的；如果和离又要如何避免被母家再卖一次、如何避免地痞无赖纠缠，这种时候最好能借（谢祄的）善意重新搭上原主家，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可能操作的长久靠大树之法，与靠大树时如何强大自身等等……

不说事事说准、面面俱到吧，这位据说不通诗书的，却也俨然“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了。

怪道颜郑渊能随心所欲做名士，除了给女儿看看文章，家里事色色不需烦心呢！

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亲妈，颜女怎么却是个敢轻信媒人那张嘴的？

谢祄真不是偷窥狂，但他这听力好嘛，又本能筛选感兴趣的关键字，所以没多久，就不小心听明白了。

颜夫人幼年时曾逃过荒。

因着秀才爹和小脚娘各有各的不靠谱，当时才和小颜女差不多大的颜夫人，就不得不站出来拿主意，从如何联合族人乡亲一路扶持（主要是人家扶持他们一家弱的弱、小的小），到为了半碗水与人拼命、为了一个饼子给富贵人家的奴仆卖乖讨巧……

为了活下来，人真是没什么不能做的。

期间，颜夫人也不是没有犯过错。甚至差点致死的错误，都犯过不只一回。但她侥幸未死，一切苦难就都成了她鬓角垂坠的珍珠。更何况，她还幸运地遇上颜郑家这么个婆家，不只公婆坦然接受她这个丧了家业的儿媳、还有颜郑渊这么个愿意和她说史谈书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