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2 / 2)

“……”

他始终沉默着。陆云娇闭了闭眼,泪流汹涌。

“李熙让?”

“李熙让——!!”

“阿弥陀佛。”

延智大师低念佛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延智大师出来了又进去,萧蛮拎着把大刀站在门外,挠挠头问萧绥:“你说殿下到底能不能劝动小郡主?”

萧绥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看悬。”

过了一阵,门终于开了。二人屏息凝神,只见李熙让牵着陆云娇慢慢地走出来。

萧绥眼尖,看见陆云娇手在发抖,腿脚虚软,似乎不想让他碰,而李熙让青白的指节攥得用力,怎么都不松开。

萧绥默默叹气。

这下难了。

少女神情浑噩,被他紧紧牵着,走一步踉跄一步,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去。

天渥堂被大周兵士团团围住,殿内更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各自跪着站着坐着,乱得不成样子。

即便人这么多,殿内却悄寂无声。

王后坐在床沿,与越王合握双手,静静地瞧着蔡妃:“都说完了?”

与几个月前相比,蔡妃憔悴了很多,她膝行上前:“娘娘恕罪,他只是被奸人迷惑……”

一只茶碗横空砸在她面前,蔡妃一个激灵,捂着脸哀哭起来。

明明是随军出征,只要打了胜仗,好日子就在前头,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越王咳嗽几声,“奸人?哪来的奸人,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

钱炆默不作声跪在床边,一动不动。

自从那天被打昏之后,他就被关了起来。

直至临安城门大开,大周大军长驱直入,他被押进王宫,见到父母,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舒王想趁越国不备,攻入临安拿下越国。就算最后拿不下吴国,这也是大功一件。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算准了舒王的心思。等到他领着兵马到临安时,萧蛮萧绥忽然拿下了他。

原来萧蛮萧绥不是舒王的人,他们的旧主也并未死去,而是蛰伏在越国,静候着收网的这一天。

朝代更迭,成王败寇,大周如何作为,别人无从置喙。

但他不一样。

是他把大军领进了临安,他要被史家的笔钉死在这件事上,永世不得翻身。

滔天大罪,不过如此。

一切都完了。

越王冷笑:“废物!就这点本事,还想算计,想虎口夺食!”

钱炆微微摇晃,低下了头,认下废物的名头。

越王激动起来,便咳得厉害。王后给他顺着气,安静地问钱炆:“你是不是心有不甘?觉得我和王上苛待了你?”

钱炆嗫嚅着不说话。

“倘若真要苛待你,你以为自己能顺利跟大军出征?你在湖州受的伤尚未痊愈,你父亲想扣住你,不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钱炆一颤,面露茫然。

王后露出一丝讽笑:“自作聪明,实则愚不可及。”

越王和王后似乎都倦了,甚至不想看他一眼。蔡妃忍不住哭着按钱炆磕头:“王上恕罪——”

“晚了……”越王低声说,“王上?呵,很快就不是了……”

蔡妃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寝殿外有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王后表情一紧,想站起来,却被越王按住了。

两道脚步声,一道凌乱,一道稳重,缓缓停在了门外。

殿门开了,看到李熙让的第一眼,钱炆眼睛一红,忽然扑了过去,却被一旁早有准备的大周兵士压住,死死不得动弹。

看到陆云娇的刹那,王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云娘!”

陆云娇眉头一动,木然的表情总算有了裂痕,也终于在这时,李熙让松开了手,让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王后怀里。

她伏在王后怀里小声啜泣,王后哽咽着拍拍她的背,“别哭了云娘,别怕,没事了……”

在满殿的注视下,李熙让不疾不徐地坐下了,自有小兵提壶过来斟茶。

陆云娇哭了会儿,总算冷静了些,这才敢扭头看他。

青瓷如碧,长指如玉。

茶雾袅袅,离得这么近,陆云娇却看不清他的脸。

这一路走来,越国的禁军已经换成了大周的军士。

李熙让倒不避讳,将这几天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大周奇兵突袭,尖刀一样直插临安,越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临安反应过来,大局已定,于事无补。

是战是降,摆在越王面前。

那晚秉烛夜谈,越王犹豫良久,还是决定降了。

大周兵临城下,却没强行攻城,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愿意与他谈,足见大周的诚意。

更何况,越国没有称霸天下的国力和野心,他也不忍越国的富庶毁于兵戈,就答应了。

不过,李熙让提了三个条件。

交出粮草;越国宗室随他回汴京,改日另择封地;以及和嫡王女的亲事照旧。

她看着越王,不过几天没见,越王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都备好了?”

茶雾吹散,陆云娇陡然回神,在王后怀里埋得更紧了。

李熙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落在越王身上。

越王缓缓点头,露出掌中的金印,高高举起,轻轻放在小兵的托盘里。

宫殿雕梁画栋,精美华贵,别人都无暇观赏,只盯着这一方小小的印鉴。

越国金印。

李熙让微微颔首,另一个小兵托着锦盒过来,将之装好。

锦盒啪嗒一声盖上,众人的视线随之一断。

越王微微垂首,一言不发。阿寿抿了抿头发,躬身上前:“这是纳土归降的折子,和嫡王女的嫁妆礼单,请殿下过目。”

两份折子一同呈了上去,李熙让却仔细看了礼单,归降的折子只是粗略扫过。

“亲事就不在临安办了,正好去汴京办。其余事宜,待我与父亲商量了再行答复。此去汴京,我保你全族无恙。”

阿寿悄悄看了越王一眼,恭敬应下。

“我不去汴京。”

满座寂静中,陆云娇忽然开了口。

她表情冷静,声音却细细的,像是要哭出来。

燃了一夜的烛台噼啪作响,终于灭了。

李熙让静静地瞧着她,似在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云娘,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陆云娇却固执地摇头:“我说,我不去汴京。我的夫君是越国的建安侯,不是大周的皇子,我不认识你,不跟你走。”

满殿死寂中,李熙让瞥了越王一眼,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却没呵斥陆云娇,显然是默认了。

越王这番反应,他并不意外。被他算计得这么狠,越王怎么甘心把女儿嫁给他?

而且越王被迫将祖业拱手让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现在心里对他有恨,顺着他来才奇怪。

只是,现在由不得他们了。

陆云娇昏昏然地埋在王后怀里,听见周围人齐齐抽气,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攥着胳膊往外拉。

她立刻抱紧了王后,呜咽着不放手,哭叫道:“母亲救我!”

王后心如刀割,怎么舍得放手。她死死抱住陆云娇,哽咽着求情:“李……殿下,云娘已经许给殿下了,殿下何必这样逼迫她?”

李熙让沉默不语,攥她胳膊的手稍微松了点。可是陆云娇还没喘过气来,那手趁她不备,陡然用力,猛地将她拽出了王后怀里。

男子的怀抱熟悉又陌生,陆云娇一愣,猛地一推,又踢又打,他却不放。

陆云娇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像是力竭。李熙让刚刚松手,她却忽然拔出他的剑。

李熙让以为她要自尽,眼瞳一紧,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要打她手腕。陆云娇却冷笑一声,举剑就刺,剑锋直直地对准了他心口。

周围兵士齐齐怒喝,陆云娇不退不怕,盯紧他的来势,似乎不破开他心口决不罢休。

然而她药效未褪,剑法还是他教的,他根本不怕。

但见他身形侧开,钳着她手腕轻轻一扭,长剑落地,人也重新落入他怀中。

“云娘,听话,别动了……”

他轻声哄着,陆云娇哪里肯听,死活要挣脱出去。

越王实在忍不住,正欲呵斥,却见李熙让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瞬间抽空了力气,不可置信地看他一会儿,就像被提住后颈的猫儿,全身都松软下来,安静地伏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李熙让抚着她柔亮的长发,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许多。

问她要不要看看聘礼单子,说着汴京的王府如何华美,新房有什么想添置的,都可以告诉他……

如此温热的怀抱,她却仿佛置身冰窖,冻得浑身发抖。

她嗫嚅着什么,双眼一闭,软倒下去。

王后心头一抽,要上来接,却被大周兵士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陆云娇打横抱起,走出了天渥堂。

萧蛮萧绥都在外候着,迎了上来。

李熙让吩咐道:“宗室嫡支尽数收至王宫,不得离开临安。陆家人也要带到汴京去。”

听见陆家两个字,陆云娇眉头一动,似乎要醒来。

萧绥应下了,李熙让抬步欲走,忽然想起什么:“还有延智大师,倘若他愿意去汴京,就一起带去吧。”

延智大师常年出入宫闱,为越王和王后讲经说法,有些消息就来自他手。越国没了,他留在此处太尴尬,不如离去。

他本是长安人,客居临安多年,他要是想回去了,李熙让愿意带他一程。

虽然大周皇帝不喜佛法,不过看在多年情分上,在汴京为他谋得栖身之所并不难。

萧蛮萧绥对视一眼,萧蛮挠头,有些为难:“殿下,避月堂那边刚刚来报,延智大师坐化了……”

李熙让一怔。

两人静候片刻,才听见他轻声吩咐:“倘若有舍利子,便一并带回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顶起了锅盖先一步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