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1 / 2)

陆云娇做了个梦。

梦中是漫无边际的夜色,临安陷入火海。她独自在坊巷中行走,走了很远,却一个人都看不见。

身后忽然有一个黑影紧紧追来。她像没头苍蝇一样狂奔,却怎么都甩不掉它。

她不知不觉中逃到了建安侯府附近,一头撞了进去。那黑影果然不敢再追进来,在大门外徘徊。

她惴惴地等着,直至天将破晓,那黑影终于不甘地退去了。

“云娘。”

有人在叫她,她转头,才发现李熙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玉冠素衣,正微笑着朝她伸手。

她顿时一喜,然而周围的大火一直没有熄灭的态势,便叫他:“你快跟我走呀!”

李熙让摇摇头,仍旧保持着对她伸手的姿势,“快过来。”

她朝李熙让走了两步,可是身后又传来了陆瑾的呼唤:“云娘!别跟他走,云娘!”

陆云娇一愣,发现陆家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陆瑾一脸焦急,而大门正离她远去,仿佛她要永远困在侯府中。

她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左手蓦地传来一阵暖意,竟是李熙让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李侯,”眼睁睁看着大门越来越远,似乎关上了,她揪着李熙让的指尖,十分茫然,“我出不去了,怎么办?”

李熙让却笑了。

他将陆云娇的手指纳入掌心,凑在唇边轻吻,眼神专注而深情。

“那就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他轻声说。

“可是……”

她红着脸,仍有不舍,周围变矮的火苗忽然蹿高,仿佛要把天烤出个窟窿,也像是无形的绳索,将两人紧紧圈了起来。

火光映在李熙让脸上,将他俊容勾勒出深邃的形状。她觉得浑身发烫,不知是被火燎的,还是被他注视的。

在某个瞬间,陆云娇忽然觉得,就这么陷在这里,也好……

火焰骤然一矮,天上传来了隐约的梵音,似乎有老僧在低颂经文。

陆云娇浑身发麻,犹如被当头棒喝,渐渐清醒过来。

她到底在哪?

难道……这里是修罗炼狱?

那个对她温柔耐心的郎君,真的会将她留在修罗炼狱中?

应该不会吧,他绝不可能这么做。

火光渐渐灭了,李熙让的身形也随着火焰渐渐模糊,一切重归黑暗。

她像漂浮在空中的云,五感灵敏又闭塞,无声无息,无悲无喜。

那梵音缭绕不去,陆云娇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挣扎着一瞪眼,才看见头顶的锦绣花样。

……这是在哪?

陆云娇迷糊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

记忆中的雨云已然散去,刚经历的梦魇亦悄然泯灭。金色阳光透入朱色窗棂,照出游走的浮尘,落在屋中的水月观音像上。

这里是王宫?

她拥着被褥,仍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是正在被围攻么?还被暗算了!是谁把她接进宫来的,怎么没把她送回国公府呢?她的家人都怎样了?

后背有些疼,她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延智大师居然站在一旁。

“阿弥陀佛。”延智大师停下念诵,眼中似乎有些怜悯,“郡主醒了。”

陆云娇一肚子问题,他却径直往外走。她想追上去问,却浑身无力,跌倒在地,许是药效尚未褪去。

房门吱呀开关,有人离去,有人进来,轻巧地抱起了她,将她放回床上。

陆云娇看见他,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李侯你没事吧!我爹娘,我哥哥他们都怎样了?”

她越说越激动,就要下床来,被李熙让按住了。

李熙让一直沉默着,神色莫测,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她的脸颊,静静注视着她。

他侧身坐在床沿,陆云娇声音渐渐小了:“是不是出事了?但是我都没事,哥哥不应该出事呀……”

她说着说着,竟然像是要哭出来了。

“没事。”

李熙让简单地回了一句,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她稍稍拉近一些,与她额头相抵。

陆云娇总算松了口气,眼睛也渐渐有了神采。

简单两句话间,李熙让又靠得更近了。

直至他的嘴唇贴在额头之前,陆云娇还是懵的。

“阿弥陀佛。”

屋外传来延智大师叹息似的声音。他的吻却已沿着鼻梁到了唇上。

陆云娇有些抗拒:“大师还在外面……”

李熙让微微睁眼,眼神幽深,将她剩下的话都吞了进去。

一片混沌间,她似乎听见低沉的诵经声重新响起。推在他胸口的手渐渐松软了,被他紧紧握住。

两人一齐倒了下去,她的眼皮偷偷掀起一丝缝,恰与他的眼神对个正着。

他的眼神宛如幽夜,简直要将她溺毙其中。

诵经声一直没停,她抓着喘气的间隙委婉提醒:“你听见我说话没?大师还在呢……”

她的声音被吻得软绵绵黏糊糊的,指尖打着转,戳着他的肩膀。

当着这样高洁出尘的诵经声和他亲热,自己仿佛诱人堕落的妖魔,实在是罪过。

李熙让仍然没有回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

陆云娇感觉他心情不好,便换个话题:“算算日子,只剩几个月了。你上次不是说过,院子已经备好了?”

李熙让眼神一紧,忽然扯她的腰带。她吓一跳,连忙打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疯了吗!

李熙让却叹了口气,静静地拥住了她。

陆云娇无措地悬着双手,像是拥着一只尚未驯服的野兽,见他没再乱动,才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跟天塌了似的,她好像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他一开口,陆云娇才发觉他声音有些沙哑:“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她果真不动了,乖乖地让他抱。

她下巴抵着他的肩头,细嗅他身上清冽的香味,耳朵与他的蹭上,像一只仰卧的猫儿,分外乖巧。

偌大的殿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还有延智大师低缓的诵经声。陆云娇依着他,懒懒地半阖着眼睛,只觉能在他怀里睡到天荒地老。

迷迷糊糊间,她随口问李熙让:“这是宫里哪殿呀?我小时候是不是住过这里?”

她幼时经常和孙氏进宫,有时候玩得晚了,就会歇在宫里。

李熙让轻轻嗯了一声,“是避月堂,这里原先是给你准备的。”

“原来是这里啊。”她笑了笑,可他一直没回应,这才察觉不对,“什么意思?”

“你不是陆家的女儿,你是嫡王女。”

殿内安静了很久,忽然爆出一句低喝:“不可能!”

王后对她那么好,如果她是嫡王女,怎么可能舍得把她放在宫外养大?

这十多年来,她在陆家无忧无虑地长大,国公夫妇对她比陆瑾陆瑜还好,如珠如宝地宠着她,她怎么可能不是陆家的女儿?

李熙让示意她稍安勿躁,请了延智大师进来。

延智大师低诵佛号,“此事原与老衲的师父有关。师父坐化之前,便是这么说的……”

听完一切,陆云娇竟有些茫茫然。

说出了尘封已久的秘密,延智大师如释重负:“师父当年给你批命,便是这样说的。娘娘当时不信,养了郡主两个月。那两个月里,郡主一直生病,无法好转,好几回都命在旦夕,王上和娘娘怕了,才把郡主送到了国公府。”

他看了李熙让一眼,“事关重大,老衲不敢辜负师父的托付,便一直不曾对人说过。”

李熙让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慰:“娘娘对你一直很好,当初把你放在宫外,只是迫不得已,只想你平安长大。”

陆云娇呆了好一会儿,没有他预料的歇斯底里,只是看上去有些失落,仿佛耷拉耳朵的小猫儿。

过了一阵,她才闷闷地说:“那我就有两个阿娘、三个哥哥了,我才不亏呢……”

李熙让轻轻点头,“自然。”

陆云娇虽然有些懵,心里却渐渐平静了。

难怪越王和王后有什么好东西都想方设法地塞给她,也难怪宫里那么重视她的亲事,却没像其他人预料的,把她弄进宗室。

虽然不是养在身边,但宫里对她一直很好,这份亏欠,似乎也不那么重了。

“殿下,人来了。”

殿门笃笃笃响了三下,陆云娇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摸刀。

这人口音不像越人。

而且……殿下?他在叫谁?

陆云娇心中混乱时,耳边响起他沉沉的应答:“我在。很快就来。”

陆云娇耳边嗡地一声,仿佛炸起个惊雷。

他说……说什么?

他在?

殿下?

陆云娇怔了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开就跑,却险些摔倒在地。

她感觉自己腿脚发软,使不上劲。明明想竭力爬起来往外跑,手脚却抖得厉害,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腰身,打横抱了起来。

金色的日光在泪水中幻成了模糊的光影,她拼命挣扎,身后的人却将她揽得更紧,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低声安慰她。

朱色门窗犹如梦中的火墙,将二人紧紧围困。初秋的阳光落在床边,照在两人相叠的衣摆上。衣裳繁复的花纹流金溢彩,沾了泪珠后,映出熠熠光芒。

陆云娇说话时齿尖都在颤:“你是谁……”

泪光中,他的眉眼也模糊起来。陆云娇攥着衣袖,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不是他。

她在心底祈求老天,祈求佛祖,不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可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李侯你说说话,好不好?你不是说不骗我吗……”

话到嘴边变得发苦,陆云娇缓慢地眨眼,眼泪唰地流下来,胸口像是闷着一团火,像要焚尽她的肺腑,让她痛彻骨髓。

她不死心地捂着胸口,仿佛喘不上气来。

好疼啊,明明没有挨打,没有中刀,怎么会这么疼?

她是在做梦吗?

“殿下……你是大周的皇子?”她揪着李熙让的衣襟,浑身颤栗,“所以那都是骗我的?你是为了越国,知道我的身份,才刻意接近我、讨好我?!”

这个为她豁出性命的如意郎君,竟然是个骗子?

李熙让垂下视线,不置可否。

“李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