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咎梗着脖子,并不想滚。
护士长检查完,撂下句“都挺好的”,忙不迭去给小护士们宣布名花有主去了。
严咎一看谢瞳怒火中烧的眼神,悻悻地:“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粥。”
说完火烧屁股的跑了。
谢瞳和特助面面相觑。
谢瞳问:“你知道我怎么了?”
于是特助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他一开口,还是那个换汤不换药的睡美人的故事。
然而特助不愧是两个孩子的好爸爸,讲故事很有技巧,谢瞳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最后,特助一拍巴掌:“就是这样。”
“这跟严咎说的有什么区别?”
“严总是这么告诉我……以及其他人的。你问我,不如你自己想想,你不是当事人吗?你昏倒前在做什么?”
谢瞳脸又是一红:“接吻。”
特助一脸震惊:“好家伙,严总这次没驴我!”
被严咎坑害无数次后,特助终于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被光荣的同化了。
“……”谢瞳掀开被子下床,“我还是去问医生吧。”
睡了半天,谢瞳似乎成了内科住院部的名人,小护士含羞带臊给他指路,他一转身就听见:
“这就是那位睡美人吧!”
“是滴是滴!那位严总在护士台说了三遍!”
“因为一个深吻昏迷的男人……啊!我醉了!”
都是被严咎带跑偏的。
谢瞳不抱希望的找到他的临床医生,一位圆乎乎的年轻男医生,他深呼吸几下,说:“我能知道我是得了什么病吗?你直接说,我能承受住。”
癌症?白血病?渐冻人症?
他都不怕。
“是你啊!没什么,你被送来时血压有点低,最近是劳累过度了吧,你领导还轮流来看你呢,被顶头上司堵在门口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几天注意好吃好喝,蹲下的时候别快起,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貌似有丰富经验,啧啧啧地建议,“另外昏迷前……小伙子接吻的时候是要呼吸的呀,憋着干嘛。”
谢瞳确认道:“接吻的时候。”
医生:“嗯。”
“要呼吸。”
“对!”
谢瞳:“……谢谢医生。”
严咎拎着粥和小菜回来,催促让特助赶紧下班。
不过这营养粥……谢瞳尝出来是严家厨师的手艺,让严咎照顾自己,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但一想到在公司里没脸,到了医院,短短一个下午就祸祸了他的名声,那还有什么负担呢。
严咎的目光找不到焦点,半天才开口:“刚才医生打电话,说孩子……”
“你再说一遍?”
“刚才医生说谢小瞳……”
“你还是说孩子吧。”
“……它没事了,不过最好住几天院。”严咎痛心疾首,“你昏前的事还记得吗。”
谢瞳用尖牙摩挲一根不知名但格外香的野生菌,“记得!”
严咎问:“你怎么想?今天算是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还是小树林才算?虽然那时候我说不答应,但你知道,我眼神里也是有你的,这点在宠物医院解释过了。”
不怎么想!
谢瞳额角的青筋啪的爆出来,他知不知道因为一个吻而昏迷有多丢脸?
严咎以为他还在生气:“你还要我再解释一遍?行!我很早就喜欢你,但你也知道你那非我不可的馋样,我怕你做傻事!——”
谢瞳只想堵住他的嘴,崩溃:“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严咎唰的站起,椅子哐当一声摔倒,不敢相信地盯着谢瞳,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他:“老婆孩子都住院!你知不知道这半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却说……你竟然说要考虑!”
谢瞳手中的勺子啪嗒掉了,嘴角沾了一颗雪白的米粒。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严咎痛苦地锤墙,坚信没有比他更倒霉的男人了!谢瞳在他表白的时候入院,成功没成功还不知道,关键是儿子才刚逃出生天!
谢瞳看着他的动作,疑惑不解,这总裁又怎么犯沙雕病了?
他捡起勺子,出去冲了冲,回来的时候严咎不在了。
谢瞳独自吃完晚饭,还吃了两个橙子,琢磨什么时候能出院。
橙子剥得满手都是汁,谢瞳想出去找点洗手液,路过护士值班站,一想到严咎的睡美人的故事,就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然而护士站的流言已经变味。
“太可怜了!我刚才看见那个陪床的严总出去,顺嘴问了一句,你猜咋说,他说要去看一眼孩子!”
“咱隔壁不就是儿童医院!”
“什么!老婆孩子都住院了!还有比他更可怜的男人吗!”
“唉,严总要扛起重担了!”
“严总是个好男人。”
“严总真顾家。”
“这样的男人给你你要吗?”
“这么好的男人给我我当然要啊!”
谢瞳:“……”
严咎还真是走哪传到哪!
谢瞳回到房间,今晚是不回去了,怎么跟谢宛他们解释。
片刻,严咎推门进来。
“你又来干什么?你回家不好吗?”谢瞳受不了了。
严咎搜肠刮肚找留下来陪床的理由:“这个……我想跟你说,这次医药费务必让我负责。从情感上,是我没给你一点心理准备,还有身体上,我已经骂过老曾他们几个了,怎么什么活都让你干!你也是,怎么什么活都干!”
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谢瞳没好气道:“闭嘴,还不是因为你公司里没几个能够干的!”
“给你调几个能干的?还是挖几个?你列个名单给我,无论是谁我都给。”
这倒是可以,谢瞳无话可说,拿手机回了几封邮件,抬头看见严咎冷峻的侧颜,心里一暖,继而看见他身边的洗漱包,今晚是准备赖着不走了吧!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被迫告白的呢?
他说该告白了,就要告白。
说要接吻了,就接个吻。
说要那个啥了……
第一件事谢瞳想起来还别扭,后面的……配合着严咎解开第一颗扣子的画面想,隐隐还有些期待?
他怎么还不解开第二颗扣子?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他眼光太高?
谢瞳假装漫不经心道:“你给它改个名。”
“谁?哦,谢小瞳?”严咎暗戳戳算计,“你来改吧,但不许叫它严小咎。”
在一起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当然能给对方的狗改名字!
倒过来说,给狗改了名字,就是答应在一起了!
谢瞳幽幽地盯着他,非要这个名字不可。
严咎:“你竟然恃宠而骄?我就不该给你机会!你这个小馋猫!”
谢瞳:“要不就谢小严吧。”
“叫严小谢的话。”严咎琢磨着,想再解开一颗扣子,然而自己穿的是t恤,“我还可以给你点奖励,不够要明天才能兑现。”
谢瞳突然不是很想看了,而且看样子急的是严咎而不是自己,果断说:“那就叫谢小严。”
严咎:“…………”
失策了!
没喂饱小馋猫,名字也没占到便宜!
过了一会,严咎接到一个电话:“接到人了?行,送他们过来吧。”
谢瞳觉得大事不妙:“接谁?你该不会告诉我谢昂他们了吧?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严咎不觉得有什么:“是他们,刚才叫人去学校门口等着,放心,我没有乱说话。”
谢瞳一脸不信。
严咎继续说:“不过是讲了一个故事。”
谢瞳瞳孔瞬间放大:“睡美人的故事?”
严咎点头:“唔!”
谢瞳崩溃地躺在床上,十分想死。
不过他低估了弟弟妹妹的智商,毕竟他们才认识严咎没多久,没有被他荼毒。
三个小孩只知道谢瞳生病了,虽然解释了没什么事,在车上就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等到下车,谢宛吸吸鼻子憋住,开始琢磨起她哥住院这几天家里怎么办,怎么补身体,谢纯交给谁负责。
没等谢宛管好家,谢昂“哇——”一声爆发了。
谢宛翻了个大白眼,大哥会赚钱,小弟会卖萌,所以要二弟有什么用!
谢纯觉得他哥还挺好,坐在床上晃着腿,完全不能理解小哥在哭什么。
谢昂:“哥!我们不给他干了!什么臭老板!简直把你当牲口使!”
谢瞳:“没有那么严重,是你哥身体本来就不好。”
谢昂犟起来时,也是一头驴:“以后我来赚钱!反正你养家时也是我这么大!你不要去给臭老板干活了!在家好好养病!我来养你!”
“你说谁呢?”“臭老板”从后面掐着谢昂的脖子,威胁道,“还有,你养他?你知道不知你哥已经——”
谢瞳:“没有答应!别瞎说!”
全场:“?”
严咎看着屋内三个谢家人,怕一个不慎,哪一个不喜欢他,会不会双手双脚地反对?
谢瞳会不会一三五陪他,二四六陪小崽子们?周末怎么分?
还有,这群小崽子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大哥有多馋他,竟然还敢挑拨离间!就不怕伤了谢瞳的心?他想想都心疼。
不等严咎再收拾谢昂,谢昂就被谢宛收拾了。
谢宛:“你闭嘴!光会吃!要你有什么用!咱大哥住院!是你去接谢纯还是我去接!没有严大哥,你让谢纯喝西北风!”
谢昂看了眼谢纯,觉得小弟背叛了他们的兄弟情,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了。
晚上谢纯不愿意走,谢瞳巴不得有个半懂不懂的,正好能约束一下严咎,让谢纯跟自己睡。
严咎果然无比乖巧的睡行军床,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至于双胞胎,必须回家拿作业,严咎派车送他们回家。并表示这几天,会提供车接车送,谢纯也不用担心,他会让人来接。
谢瞳每天都想出院,被严咎强制休息,每天要睡够十二个小时,早中晚三餐营养均衡。
住院医生每天早上循例查房的时候,都会顺便问一句:“你到底想什么时候出院?赶紧的!这要不是住院淡期,我就赶人了!”
期间乐子来看自己,他比上次谢瞳见到时更憔悴了,拎了盒简易包装的燕麦片。
谢瞳不好意思接他的心意,救急不救穷,然而乐子死撑着不开口,他就是救穷也没用。
谢瞳接到的礼品很多,他想让乐子拿点回去给他妈妈,乐子不愿意要。
还是谢宛会说话:“乐子哥!我上回见到阿姨时还说最近吃的橙子好吃,一定要请她尝尝!正好你就带点给她呗!顺便告诉阿姨,等我中考完了就去找她玩!”
乐子这才不好拒绝,“哎哎”地答应。
在决定出院的当天上午,严咎被紧急情况叫走了,管家来送早点。
谢瞳一边看着管家一边吃烧麦。
管家紧张不安:“谢瞳少爷是……看我下饭呐。”
谢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索性直接摊牌:“我妹妹说见过你,大概是六年前,我被诈骗那会,也是刚搬到新家。她说你答应她还会再回来,给她买婴儿奶粉,她一直想问你,你答应她的奶粉呢?”
管家一滞,想起谢宛那古灵精怪的眼神,没想到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看来你没忘。”谢瞳微笑着说。
管家谨慎地承认:“让谢宛小姐白等一场,是我的错。”
谢瞳淡然道:“没关系,她不记仇。”
管家看着他的笑,心里叫苦不跌,暗道你才是那个最不好招惹的,只能祈祷能顺利遮掩过去:“谢瞳少爷沉心念书,可能没注意过,谢家和严家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您的父母和我家少爷的父母,您父亲和少爷父亲还是同学,私下四个人经常聚餐。”
谢瞳耐心听他说了半天废话。
“……所以您家出事的时候,我得老爷子的嘱咐去看一眼。只是那天没进去,再后来,至于为什么没有登门拜访,是老爷子离不开我。我八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严家,只有老爷子把我当兄弟,允许我姓严,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能超越他,少爷也不能。谢瞳少爷,您要怪,就怪我吧。”
谢瞳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想骂一句老狐狸。
如果他没那么圆滑,谢瞳还能理解为,是两家人关系太好,一家人出事了另一家照顾一下。
怪就怪在,管家的解释处处完美,推得一干二净,换句话说就是处处破绽。甚至管家先一步考虑到自己和严咎的关系,揣测自己会让严咎来逼问,也能顺理成章推到严老爷子身上去。
可严老爷子早几年便过世了。
石沉大海了,不是么。
谢瞳摇头:“我知道了。”
“我去洗把脸。”管家离开病房,仰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老爷子,打扰了,不得已借用你的名义。
又是新的一天,希望你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谢瞳暂时放下这段,收拾好直接去公司上班,发现同事们对他的热情超乎想象,而且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是有人盯着他看。
“这么快就来上班了!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啊!”老曾放下抗战神剧,“身体好了?!不愧是年轻人,底子好,就是好得快。”
不对,他就是因为底子不好才住院的!
谢瞳下意识地警惕上了,他来签单盖章报销住院费,压低声音问:“公司里都是怎么说我的?”
老曾讳莫如深地笑笑:“小伙子可以啊,空虚了才住三天院!上次我和老婆换了个新体位,我这个老腰到现在还疼呢。”
谢瞳终于反应过来,同事们的记忆停留在三天前。
医院是医院,岩石集团是岩石集团。
连流言都讲究泾渭分明。
但——
谢瞳双手都在打哆嗦:“严总不是说尿不出来吗!”
怎么瞎扯上这通乱七八糟的!
老曾五大三粗,自认为没什么不可说的:“对啊,我听他们说,射无可射所以才那个啥嘛!唉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谢瞳虚弱地扶墙,“我跟你说,我不是因为这个——”
“怎么不是!”老曾急了,笃笃笃地敲桌子,“你说你是不是住院了!是不是严总亲自批准的病假!再瞧瞧这些出院证明报销单据……白纸黑字,你还敢说不是!”
谢瞳窒息了,这他妈还怎么解释!
就没人相信他是工伤?是累出来的?
老曾:“你去哪儿?不干活了?”
谢瞳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医生让我多休息!”
他刷卡去顶楼,准备找罪魁祸首,想个办法,不然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严咎出去了还没回来,只有特助在,谢瞳决定等他回来想办法给自己澄清,不然这公司真待不下去了。
特助:“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
谢瞳指着自己的脸:“这是刚才被气的。”
“那是,你们玩的是挺野。”特助努力憋着笑,双肩止不住颤抖。身为少数知道睡美人故事的知情者,他这几天心情格外愉快,工作效率提高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谢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