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左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段。
夹山峪,村子算不得大,有大大小小三四百院子,但有部分空置,分布在夹山与跑马岭形成的小小山谷内。
村子中央,村长家的院子里站着十一个人。
十个身穿黑色镶红边短打的汉子举着火把,把院子照的亮如白昼。白须白发的村长穿着一身黑色镶红边的长衫,额头上系着一指宽的红色绸带。
老村长打量着举着火把的十个人,九个中年,一个不比自己年轻的老家伙,而且,高矮胖瘦啥样的都有。衣服虽然同样的样式,但新旧不一。
老村长暗暗叹气,夹山峪,败落到连身形近似年龄差距不大的十个领路人都凑不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满脸麻木,显然,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报太大希望。
老村长咳嗽一声,道:“都打起精神来,别一个个哭丧着脸,今年咱们村好歹有黑子和小二两个开了下丹田,一定能抢到一两个名额。”
十个人看着老村长,不言不语,目光没什么波澜。
老村长再次叹气,举起巨大的鼓槌,朝着旁边的大锣猛力挥动。
破了了了了了……
破了了了了了……
锣……是坏的,敲击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老村长更绝望了,一旁十人士气更低。
破锣的响声惊醒了静谧的山村,不一时,人们纷纷起身,小村子里燃起了点点火光。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有一件很特别的事情要做,得提前两个小时吃饭。
一座普通的小院子里,老人端着簸箕,推开屋门走出,不时弯腰咳嗽几声。
老人嘴里发出啵啵啵啵啵啵的声音,几只鸡鸭鹅听见动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咯咯咯嘎嘎嘎鹅鹅鹅的叫着,围到老人身边。
老人从簸箕里抓出一些瘪谷,撒下去,鸡鸭鹅疯狂地争抢起来。
老头叫宋老实,矮墩墩的身材,腰背有点佝偻,不高,但很壮实,手大脚大。脸上有种大病初愈的苍白,皱纹很深,这使得不到六十的他,看起来七十岁都不止。
从他那身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可以看出,他家境算不得好。
喂完了家禽,宋老实端着簸箕转回房间,再出来时,手中提着白色打着几个黑色补丁的布袋。
他慢悠悠来到位于院子左边的牲口棚中,把布袋里的黑豆倒到食槽里。
哗啦啦!
牲口棚里,躺在草堆里睡觉的老骡子听见动静,耳朵动了几下,一骨碌爬了起来。
骡子是一头马骡,老得毛都发白了,瘦不拉几的,没有一点点马骡该有的威猛壮硕。
老骡迅速来到食槽旁,低头看看食槽,抬头看看宋老实,又低头看食槽,抬头看宋老实,然后又看食槽,再看宋老实……
打了个响鼻,高昂着头颅,转身,屁股冲着宋老实,不吃!
宋老实翻个白眼儿,转身又进了屋。
老骡身子没动,脑袋却向后看了看。
宋老实出来时,手中提着个葫芦,老骡看见了,立马转过身来,甩头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刨着地面,两只大眼睛中充满了渴望。
葫芦上有着斑驳的痕迹,厚厚的包浆,显然也是个老物件儿了。
砰,宋老实拔开葫芦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传出,老骡伸长了脖子,嘟着嘴唇凑向酒葫芦,哕呵哕叫着,显得更为急切。
宋老实道:“就一口啊,就一口,这可是好酒,你不能多喝。”
说着,把酒葫芦嘴凑到老骡嘴边,微微抬高酒葫芦肚子。
老骡嗅嗅酒香,目光中闪现出一丝丝迷醉之色,突然张大了嘴巴,嘎嘣,一口大黄牙咬住酒葫芦,猛然仰起头来!
只见那微微泛黄的酒浆哗啦啦流向老骡硕大的嘴巴,连个艮都不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鲸吸水,又见长鲸吸水!
“行了行了,你给我留点儿!”宋老实急眼了,跳着脚把葫芦夺了过来。
老骡伸长了脖子,绝望地看着酒葫芦离它越来越远,哕呵哕嘶叫连连。
宋老实掂量着酒葫芦,一脸肉疼的样子
老骡见酒是喝不到了,不由拉长了脸,不爽地打个响鼻,嘴巴抿起两粒黑豆,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
宋老实拿袖子擦擦酒葫芦,心疼的脸色发白,道:“你这孽障,这可是臭小子给老夫买的仙人醉,三十年陈酿的,我都舍不得喝,你一口就给我干没了一大半,你可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