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灵洲的集市很热闹,还有不少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谢宿渊拉着她走到了一个小摊前。
这显然是个什么都卖的小摊,符篆、杂七杂八的灵器兽骨堆了一地。
“仙长看看需要什么?”小贩的目光里带着几丝殷切。
谢宿渊问她:“可要看看?”
羡鱼摇摇头。
这东西都是哄没有修为的凡人的,正经能用的什么都没有。
谢宿渊见她如此,也没有勉强。
看着一个青铜样式的鼎露目光一顿,道:“这个,我要了。”
“客官太有眼光了,此物正是‘昆仑鼎’!有它在,什么都能解决。”
昆仑鼎三个字一出,谢宿渊的眼尾弯了弯,喃喃:“是吗?”
那小贩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视线触及谢宿渊时,所有的话又哽在了喉间,闭了嘴。
谢宿渊接过昆仑鼎。
玄衣男子面容昳丽,风姿出尘,抱着一个青铜样式有笨拙的鼎,倒是有滑稽。
羡鱼的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如月下夜昙轻绽。
此刻夜色方才攀上青空,花灯节还未开始。
谢宿渊将那个斥巨资买来的鼎收入储物囊中,再度拉过羡鱼的手,“瞧,那里有个捏面人的。”
“幼稚。”
羡鱼正想走开,下一刻却被谢宿渊拉了过去,“走,我们去看看。”
赫然是个小摊贩,案上放了各色的面团,发出一阵甜丝丝的味道,沁在空气中,随着暗影浮动。
倒也不是特别讨厌。
小贩看到二人,脸上带上笑容:“郎君与姑娘佳偶天成。”
“多谢。”谢宿渊轻笑一声,“捏两个面人。”
“好嘞。”
每年此时捏面人的情人数不胜数,小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从案上抓起面团,轻轻雕刻。
他看着羡鱼,轻声道:“姑娘这么好看,是该多笑笑才好。”
显然,是羡鱼冷着脸增加了他的雕刻难度。
谢宿渊看着她,微微开口,“无妨,她这样也很好。”
小贩点头,“二位客人可真是恩爱。”
不过一息之间,那小贩便将面人捏好了,递给二人。
两个面人,栩栩如生。
一个身着玄衣,一个身着白衣,看上去似乎极为登对。
含笑的玄衣面人,神色专注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衣面人。
谢宿渊将其收入储物囊中。
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此刻月色渐起,花市灯如潮。
谢宿渊又拉着她买了两个莲花灯,跟她说:“一会我们去放花灯。”
“嗯,有劳道友破费了。”
朦胧的灯火在羡鱼的脸上铺了一层橘色的光影,在她的五官之上镀上了一层暖色。
街上还搭了一个戏台子,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词曲。
细细听去,是一首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羡鱼敛了眉头,看着老旧的戏台和上面浓妆艳抹的戏子,面色多了几分疑惑。
不过眨眼间,二人已经顺着攒动的人流来到了河畔。
河畔放花灯的人很多。
带着孩子的妇人,极为亲密的新婚燕尔。
许是二人的容貌太过惹眼,许多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
或羡慕或惊讶。
谢宿渊并不在意这目光,拉着她到了一旁放花灯。
他自掌中取出一道灵火,点燃了花灯。
橘黄色的光染上了他根根分明的指尖,看上去竟有几分赏心悦目。
被点燃的花灯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河水中,漂向远方,与别的花灯一同汇入在一起。
河水上倒映着花灯的暖黄,似乎还有水声。
羡鱼看着他,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不许愿?”
谢宿渊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反问:“为什么要许愿?”
羡鱼的眉头拢了拢,心中逐渐多了几分躁动。
自他买了鼎,她总感觉有奇怪。
心头痒痒的,说不出是为什么。
良久,她道:“也是,谢道友修为如此高深,不差这一个心愿。”
谢宿渊看着她,脸上笑意未减。
羡鱼被他看的有不自在,又道:“不过修仙一事,求人不如求己。那么多的人许愿,神明兴许……眷顾不过来?”
谢宿渊的眼底倒映着一丝橘黄的亮光,像是黑夜里炽热的火星子细细燃烧。
他缓缓开口:“若神明就在你的眼前呢?”
羡鱼一愣,挑起眉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那岂不是极好?”
二人对视一眼,并未躲开彼此的视线。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亮光,许是今夜的灯火,缱绻了二人的眉眼。
远处传来烟火的噼里啪啦声,五彩缤纷,照亮了整个夜空。
如火树银花,熠熠生辉。
烟火下,众人的欢声笑语驱散了夜里的寒凉。
有吵闹,但羡鱼却依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二人离开了放花灯的地方,一前一后的走着。
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夜色柔和,压在心底的疑问适合此刻问出来。
谢宿渊问她:“你为何修无情道?”
此刻喧闹又带着旖旎的氛围下,二人的距离似乎拉近不少。
“大道至简。”她说。
“非修不可?”谢宿渊挑眉。
“自然。”她点头。
谢宿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若你发,自己修不成无情道呢?”
羡鱼等了她一眼。
这句话属实过分。
像是在咒她。
“铮——”一声,羡鱼拔剑,指着他的喉咙,反问:“我心志坚定,大道为何会弃我?”
谢宿渊笑了笑,语气中有几分意味深长:“非也,非也。”
他并无恶意,羡鱼收起了剑。
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铺在眼前的青石地砖上。
若是旁人刚跟她说这句话,已经死了千百次。
可自眼前人口中说出,羡鱼只是将剑押了回去。
谁让她技不如人。
羡鱼加强了回去要多加修行的意思。
“饿了吗?”
前面的谢宿渊突然停住脚步,问她。
她被这突然一下打的措手不及。
前一刻还在咒她不得大道,后一刻就问她饿不饿。
“不饿。”
像是赌气一般说出。
然而,谢宿渊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缓缓开口:“我烤鱼的手艺不错,试试?”
“修道之人,不贪口腹之欲。”
“无妨,今日与我一同入红尘。”
…
羡鱼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把拉过自己到了城郊。
又在城郊的河里捞了几条鱼。
玄衣男子下水的动作并不生疏,不过片刻便从河里捞出了几条鱼。
溪水淌过的声音清脆。
那个不染尘埃的玄衣男子,竟为她挽起了袖子,生火烤鱼。
“吃鱼么?”
虽是问她,但她不论回答什么也没有。
鱼被剖腹去鳞,他烤鱼的动作十分熟练。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低的唤了一声:“羡鱼?”
这两个字被他念出来,缱绻温柔。
羡鱼看着树枝上的鱼,眉梢微挑。
不羡了。
眼前的火堆照亮了眼前的一片土地,柴火的味道和预收的香气直直的往羡鱼的鼻子里钻。
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鱼肉已然染上一层金黄。
威胁,绝对是威胁!
等他将鱼递过来的时候,极为有食欲的色泽勾动了羡鱼的腹中馋虫。
鱼肉的香气在齿尖,热气和鲜美滚入喉间。
这就是红尘吗?
似乎不错。
羡鱼又接过一条,大快朵颐。
谢宿渊只是支着脸,看着她,目光几分满足。
在她吃完之后,谢宿渊轻声开口:“你看,入红尘有何不好?”
“不好。”
酒足饭饱后,二人离开了东灵洲,回到了御风宗。
谢宿渊将她送回她的住处。
此刻羡鱼才意识到,谢宿渊似乎并没有住处。
又命周帆找了个地方,让她住下。
此刻夜色已深,周帆几乎是被二人自被子里拽出来的。
他哈欠连连,揉着惺忪的双眼。
在看到自家修无情道、清冷如霜雪的羡鱼师姐和玄衣男子在一起时,直接吓醒了。
他目瞪口呆:“这、这……?”
羡鱼神色如常,只是耳根多了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红。
她轻咳一声:“给他找个住处。”
随即便离开了。
留下谢宿渊与周帆两两对望。
谢宿渊温声道:“那便有劳周道友。”
周帆在清理出一间客房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实,“你,你你你,不会真的要毁了我师姐的仙途吧?”
谢宿渊看他,不作言语。
毁了仙途?
她本就是仙,怎么毁?
再以修无情道飞升,修太上忘情?
想也别想。
就是她想,也不可能。
他看着眼前带着皂角味的被子,眼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视线中是简陋的床帐,这个小宗门一切都和清幽宗不同。
千娇百宠的小仙姬到了这里居然还能适应。
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很快,就能带她回去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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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房中。
她躺在床上,并未入眠。
她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像是得了疾病一般,连心跳都不受控制起来。
月光透进窗棂,撒了一地。
她看着那一层银纱,有茫然。
自从第一眼见到谢宿渊,她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说不出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故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