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含着几分犹豫,几分踌躇。那你学了多久?
长明神色不变,思虑后道:大约一年吧。
那学得如何了?
为师今谓弄弹挑琴颇有一番造诣。说这话时,长明眉毛不挑一下,眼底也惊不起一丝波澜,着实是佩服。
沉寂的空气,相继无言的人。
原来他用一年就只学会了弹弦子
玄暮实在忍不住了,嘴角的笑意从微微挑起到合不拢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你直接说你就会弹弦子不就完了吗?哈哈哈哈活了几万年了,你怎么还如此好面子?他也是被传染了,忍俊不禁。
亦梦亦幻地听到长明小声地碎碎念,喝茶也堵不上你的嘴
再抬头时,长明依旧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然姿态,眉目间尽是云淡风轻,折扇也如旧扇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能刚才是幻听?
两年后,总算挨到了他最期待、最喜爱的品茗这一项。
花木扶疏的庭院内,临水清幽,桌上分置龙泉青瓷斗笠茶盏,并茶壶、茶勺、茶筅等用具。
烫盏、量茶入盏、点茶、击拂一套斗茶的技艺行如流水,二人几乎同步地将茶盏置于茶托中,相视一笑。
长明端坐于前,细细品鉴两者,道:二者茶汤色泽皆鲜白。又看了许久,右手茶盏水痕晚出,这局,启玥胜。
宋启玥顿时眉飞色舞,神气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摊开手掌,拿来罢!
赛前他就答应他胜者可获那一套亲自烧制的琉璃茶具,如今到了他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宋启玥将自己的战利品纳入怀中,兴高采烈地就走了。
玄暮颇含深意地在长明脸上流连,长明收回盯着那个远去背影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迎上他这意味不明的目光,微现诧异。
玄暮刻意操着正经的语气,问道:有一事不明,还请玄澈神君解惑。
但说无妨。
玄暮理了理衣袖,正了正衣襟,一本正经地道:我头次见一套茶具里只配两只茶杯的。你烧制的时候会否从未思及要同第三个人共用?
长明端起茶盏,淡然地:确实不曾思虑宫中会有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意欲何指呼之欲出。
然却遇上了个厚脸皮的,他恍若未闻地继而道:我刚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桌上摆着茶壶并两只茶杯,启玥为我倒茶却另换了一只木杯。若我眼力不错的话,那只木杯他身子前倾,意味深远地道:乃是长明神树的神木!
玄暮眸中含着幽幽的光,心下觉得这回看你还能再如何辩解。
眉间微动,是我命他砍的。
无法理解的视线立即投来,你疯了啊,那砍下一根树枝会少结多少长明果,若是让人间动荡,神帝定会找你问罪啊!
我看不是你让他砍的,肯定是他趁你不注意砍的,见他没什么反应,发出由衷的感慨,这个小仙看着法力不济,倒是胆大包天,连神树都敢砍!
思虑半晌,劝诫地:我说,你还是趁早把他送到仙帝那去罢,省的给你添麻烦。
我既已收他为徒,便不会做出违背师责的事来。
玄暮见他神情肃穆认真,看来是多说无益。讪讪道:我怎么总觉得方才斗茶无论谁胜谁负,你都打定主意要送与他呢?
长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他恍然伸出食指指着他,明悟道:你这个表情,是了!绝对是这样!老早就这么打算了是吧,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就这么对待我
夜里的星一应沉入星河,静谧的长廊里有一个孤寂的背影。顶上是一片倾泻而下的紫藤花瀑,清辉点点,缀然其间。
那只执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一双眼睛久久停驻在天边。蔚然呈景,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有酒喝都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把玩着酒杯的他抬眼望着那双朝露般清澈的眼睛,不禁心中动容。打量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宋启玥凑近觑着他的神色,你该不会是在为天下苍生忧虑罢?
淡笑一声,在你眼中,我竟如此心系苍生吗?
不,我觉得你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心里定是想着怎么不生场祸事好让你活动筋骨,打破现在的无趣呢?
长明唇边噙笑,觉得他说得太过夸张,生而为神,悠悠岁月的确漫长无边,却也肩负苍生,怎能因无趣而盼着生祸呢?
天命轮回,自有命理。我虽身负天命,冥冥之中的定数却并非我能左右的。我能做的,也只是从汪洋大泽中窥得那么零星一点的命理。他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我方才在逗你你都听不出来?生来为神,果真无趣啊
长明静静凝望着这个正经不过一息的男子,嘴边的笑不禁蔓延开来。其中滋味就像轻酌的这杯酒,辛辣自口中荡漾,久久萦绕不散。轻轻摇晃,淡淡清香溢出,在鼻尖漾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宋启玥忽然偏头,问了他一个没答上来的问题,师父,你是不是对身边所有人都特别好、特别包容啊?
月光皎洁映在他的面庞,紫藤花枝悠然垂下,风拂枝条,眸中未染醉色,却好似沉醉于此间花漫风盈,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的沉静美好。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岔开话题,小小的撒了个谎,看来醉酒话多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