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小蜜点头道。
悠然连生气的精力都没了,决定饶小蜜一命。
正在休息中,悠然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觉得,空气中有不一样的味道?”
“我只是有想释放硫化氢的设想,还没有变成现实。”小蜜坦白。
悠然一掌将小蜜推开,紧接着,她便看见,小蜜的身后,储物室的门前,站着“曹操”。虽然光线幽暗,但“曹操”高挺鼻梁上的平光眼镜,再次闪现了白光。白光,又见白光。
小蜜本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刻见到屈云,忙脚底抹油,开溜:“悠然,我还有课,下次再来帮你,拜拜。”
刚一说完,人就跑没影子了。悠然起身,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笨重的木架子,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背对着屈云。
悠然希望,待自己回身时,屈云也会像上次分手时那样,不见踪迹。可悠然的愿望却落空了,因为她听见,“曹操”正向着自己走来——破旧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呻吟着。悠然手中的抹布,被揉成了豆腐渣。
“看来,效率不怎么好,才打扫了这么点地方吗?”
悠然闭上眼,不理会。
“忘记通知,在学校来检查前,学院会提前一天进行检查,也就是说,下周三之前,这里就必须打扫干净,有问题吗?”
没人说话,没人说话,只是狗在叫。悠然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都不给你面子吗?李悠然同学,你的人缘,似乎不怎么好。”
事不过三。
悠然猛地回身,将沾满灰尘的抹布往屈云脸上一掷,抹布溜溜滑过屈云完美的脸部轮廓,接着滑落在地。悠然冷冷地看着屈云,对这位前男友说了一句话:“老师,您话太多了。”
虽然被肮脏的抹布擦了脸,但屈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悠然。储物室的窗户是用木板钉死的,但年深日久,风吹日晒,木板上有了缝隙。
一缕阳光,透过这道细微的缝隙射入,投射在两人之间。空气中,无数微尘浮动。
悠然看见屈云的脸,似乎也染上了阳光暖黄的颜色,而他的唇,绽放了无声的笑,笑意温适,灿烂。
接着,他转身走了出去。
悠然站在原地,不停地回忆着,刚才是不是用力过猛,将屈云扇成脑震荡了?
如果这么容易就脑震荡,那屈云也就不叫屈云了。
第二天下午,悠然照旧如一头勤勤恳恳的小母牛般在储物室中耕耘着,这天,连一个请假的电话也没有,全体同学玩失踪。
在做得喘粗气的时候,悠然有那么刹那,理解了美帝校园中那些枪杀同学作案者的心情。
累呵呵地做了两个小时,总算是将东南那角给整理干净了,虽然离学院领导不切实际的纤尘不染境界还差很远,但悠然很满足。
谁知恰在这时,空气中又涌动出奇异不安的味道。按照惯例,悠然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屈云。
悠然暗暗移动脚步,握紧扫帚。
“效率提高了,很好。”屈云微笑道。
好孩子是不兴跟前男友对话的,悠然这么告诫自己。
“最近还是在喝酒吗?少喝点,喝多了,会伤身。”屈云道。
就算我喝硫酸,关你什么事?悠然心想。
似乎看出了她的身体语言,屈云接着道:“而且,一男一女喝酒,也不太好,很容易……喝出些误会的感情。”
那你和你们家唐雍子在一起像两只秋收的欠蒸的螃蟹样横行在校园大道上就好了?悠然觉得牙齿紧了紧,但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管他和唐雍子做什么。
于是,悠然释然一笑,接着——将手上的扫帚一横,啪的一下打在屈云的小腿上。力气挺大,骨折虽不至于,但至少也淤青了,悠然对自己完成的这个动作感到满意。
“老师,真是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她冷冷地说道。
这天天阴,没有阳光,所以屈云唇上的笑,在悠然眼中,不是非常清晰。可她确定,这个笑,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绝对是打傻了。
悠然抽身,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越过屈云,离开。
接连两天都在同一地点遇到了屈云,悠然认为,第三天也是逃不掉的,所以她带上了4,下载的全是重金属音乐,决定在打扫时戴上,死都不听屈云说话,让他没趣,早点离开。
但是当打开储物室的门时,悠然呆愣了一分钟,接着,她开始后悔自己带来的不是一把菜刀——储物室内她昨天才打扫完的东南角,又堆上了许多杂物以及灰尘。
这天,屈云没有来。
晚上,悠然和小新在学校的网球场上喝着酒。
“我想杀了他。”悠然阴着脸,“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进监狱,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
悠然将闪闪发亮的水果刀递到小新手中:“你去帮我杀。”
小新默默地瞄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啤酒。
“放心,我会去监狱看你,还会给你买性价比最高的润滑油。”悠然觉得自己还是很讲义气的。
“润……滑油?”小新慢悠悠地抬起眼睛,要求一个解释。
“你这种型,应该颇受监狱中老大的欢迎的……小白脸和黑老大,强攻强受,多么好的耽美题材。”悠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话音刚落,水果刀刷的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准确无误地将悠然的袖子钉在了地上。只差一毫米,悠然的皮肉就会损失一块。小新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悠然叹息,难怪他们会成为酒友。
“明天中午你肚子会饿吗?”小新突然问出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只要我活着,每天中午肚子都会饿。”悠然将刀从地上拔起,顺道解救自家的袖子。
乖乖,居然破了个大洞,悠然决定,等会儿把小新的信用卡偷出来,去商场重新买件衣服。
“那么,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小新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悠然将水果刀收好,盯着小新,道,“说,你是不是对姐姐我有意思了?”
小新的脸红了红,两条眉毛马上由“一”变成“1”,并大吼道:“李太婆,拜托你思春不要思在我身上,谁会对你有意思?!”
“那你干吗脸红?”悠然好整以暇地喝着啤酒,“小新,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一个传说。”
小新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兼颤抖地将两条眉毛由“1”变成“一”,努力回到刚才的话题:“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学校后门,不见不散。”
说完,小新起身走人。
“喂,这么晚了,送姐姐回宿舍吧。”悠然道。
“李太婆,放心,你长得安全极了。”小新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没法子,单身的女人,只有自己回宿舍。
此刻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网球场和悠然住的宿舍隔得挺远的,中间有一段林荫路,白天走着都阴森森的,更别提这四下无人的时节了。
听过不负责的传言,说是这条路上在十年前曾经发现过一具女尸,至今尚未破案。
要是平日,悠然绝对不敢独自一人走,可今晚喝了点小酒,胆子大了点,没什么顾忌,也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林荫路上了。
虽则有路灯,但那光,却是惨凄凄的,地面上,那些树枝的影子,时而晃动,像是嶙峋的鬼爪。
周围安静极了,只剩下冷风吹过的声音,那种恐怖,能渗透入人的骨头中。冷风一吹,将悠然的酒气吹散了些,她心中开始有些胆怯。
悠然想快点走完这段路,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段路却忽然变长了,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恰在此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阵脚步声,悠然定睛一看,发现一名男子,面目阴森,双手插在裤兜中,正迎面向着自己走来。
悠然心下生疑,便沿着林荫路的左边走去,想错开。谁知,那男人见她这么做了,也移动脚步,靠着左边走,并且,他似乎正要从裤兜中掏出某件东西,放眼望去,似乎是一把刀!
这下,悠然的酒彻底醒了,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这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劫匪,强盗,甚至可能是色狼。悠然到这时才知道,虽然平时自己叫嚣得挺厉害,可到危急时刻,也不过是个软脚虾。
她想大声求救,可是喉咙却因为害怕而发不出声。她想拔腿就跑,但是双脚却因为恐惧而固定在原地。
男人很快就走到悠然面前,而裤兜中的那把刀也掏了出来。
悠然稍一打量,虽然不长,但杀她是足够了。然而,悠然却发现,这吃饭的家伙都已经掏出来的男人在将眼睛往自己身后一瞄后,迟疑片刻,又将刀子收回,转身快步往回走,没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等确定男人不见了,悠然缓过气来,这才发现,手脚冰凉,背上冷汗一片,小腿不停地打战。
她赶紧将身子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以免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这么一靠,身子转了九十度,自然而然地,她看见了身后的人。
虽然路灯不太明亮,但毕竟曾经那么亲密,就算是他被一辆卡车撞死,再被四辆水泥车碾过,悠然还是认得出,那人是屈云。
难道说,刚才那男人就是因为看见了屈云才没有对自己下手?悠然正在犹豫是否要向他道谢时,屈云先发话了:“我说过,晚归是危险的。”
其实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悠然也不知怎么的,心中不太高兴,便岔开话题:“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是跟踪自己吧,这个念头刚一萌芽,就被悠然强行压下去。跟踪个头啊,他和她现在还有个毛关系?
屈云的回答是:“我是来散步的。”
“有人会这么晚散步吗?”悠然狐疑道。
“这么晚,还有人喝酒并独自返回寝室呢,这说明,这所学校,无奇不有,不是吗?”屈云回道。
“是啊,特别是有您这种奇葩。”悠然语带讽刺。
屈云笑笑,不语。
悠然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又和他废话了。可是既然已经开始,也就不再介意多废话几句。
“是你把垃圾倒在储物室的吧?”悠然质问道。
“那不是垃圾,只是些被遗忘的需要整理的东西,我只是好心给你送去。”屈云回答。
“还好心地倒在我辛辛苦苦刚整理好的地方?”悠然语气不善。
“因为只有那一处地方比较好放东西。”这是屈云的回答。
“为什么要抽我做负责人?”悠然气愤道。
屈云解释:“你是我的学生,就和我的其他学生一样,都有可能被抽中负责这次清洁。也就是说,你只是恰好被抽中而已。”
“那么,抽取的规则是什么?”悠然追根究底。
“规则就是……”一阵风过,吹拂起屈云的发,那些发,在他眸子前翻飞,“谁是我第一个看见的学生,谁就是负责人。”
悠然开始痛恨自己的追根究底。
“而我之所以几次三番跑到储物室去,是为了查看你工作的进度,我只是做了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屈云的表情很平静,屈云的声音很镇定,屈云的态度很淡然。
悠然无从反驳,她不可能死咬住屈云,硬说他做这些事情是对自己有所图谋。悠然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紧步往前走。
走了百多米,回身一看,发现屈云一直跟在身后,无声无息。这么说来,很可能在那个危险男人到来前,屈云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还是说,这些日子,屈云一直都在跟踪她?
当悠然不愿想一件事时,她便会像嗑了药似的,用力地摇头,试图将那件不受欢迎的事情摇出脑子。
所以,后方的屈云便看见一个奇异的场景:自己的前女友兼学生李悠然同学站在原地,像是鬼上身似的,忽然抱住脑袋,全身颤抖,使劲摇晃着,那阵仗大得,连牢固的马尾都甩散了。
屈云:“……”
这么持续地摇动了半分钟后,悠然忽然迈开脚步,向前跑去。她的本意很简单,就是为了甩掉屈云这个跟屁虫。可惜,在跑步状态进行没多久,悠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就跌到旁边的泥土中。
因为下午才下过雨,泥土还是湿润的,悠然脸上,手上,膝盖上都沾了不少的湿泥。这下可算是丢脸丢到冥王星了,悠然又羞又恼又气又急。
“快起来,地上湿气重。”屈云赶来,将手伸出递给她。
他的手,还是一样,在月光下,闪着幽静的光,充满了玉色的诱惑。可是悠然不接。
既然当初决定放手,就不会再接。屈云明白了她的想法,便上前,握住她的双臂,想将悠然给提起来。
悠然摆动身子,挣脱开屈云的手,抬头,冷冷看着他:“我不要你扶。”
“老师扶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屈云道。
“是正常,但是,我自己可以起来。”悠然道。
说完,她便要挣扎着起身,可脚下的泥土实在是太滑,悠然的屁股好不容易离地,又再次砸在地上,还溅起不少泥点。
“天冷了,别争硬气,感冒了不是好玩的。”屈云微微皱眉,并再次伸手,准备将悠然扶起。
可悠然却推开他的手,她低着头,看着泥土,镇静地说道:“老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今后我的路,是我一个人走,我还会摔很多跤,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所以,请拿开你的手。”
屈云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滞,他伸手,在悠然还没准备好反抗的时候就将她扶起,等她站稳后,才将手放开。
他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潭水,映着悠然的影子:“不管今后怎么发展,但只要我在,我就会扶。”
说得真好听,悠然想,当初,不就是他将自己推入最大的泥潭吗?看着自己的狼狈,悠然怒火骤升,她将身上的泥点,尽数往屈云的外套上擦,她的力气很大,将手脸的皮肤都擦红了。擦到最后,屈云的名牌外套被揉得皱兮兮的。
悠然擦累了,气也发够了,便停下,等着看屈云的反应。她希望他会生气,希望他会恼怒,甚至郁闷一下下也好。
但是没有,屈云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发泄够了,接着,他脱下外套,露出衬衣,说了一句话:“用这个擦吧,干净些。”边说,边将手放在悠然的脸颊上,轻轻拭去她眼角下的泥点。
悠然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退后,离开他的手掌。接着,她踏出泥地,走上水泥大道,向自己的宿舍走去。悠然明白,屈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是她不再回头。
等回到宿舍,室友都睡了,悠然站在黑黢黢的阳台上,静悄悄地往下看——宿舍大门前,屈云的身影伫立不动,高挺的身形,优雅出尘,像一只美丽而危险的兽。
悠然走了回来,躺在床上,伸手抚摸着床帘,凉滑柔顺。
“悠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面的室友丙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遇到个泥潭。”悠然道。
“啊,没事吧,掉进去没有?”室友丙打个哈欠。
“没。”悠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以前掉过一次,所以长了记性,死都不会再掉了。”
“这说明啊,以前那次掉得好,以后你走路就会安全多了……不说了,睡觉吧。”室友丙翻身,重新寻觅着梦乡。
“是,就算再美,也不会掉入了。”悠然抚摸着床帘,喃喃道。
是啊,再也……不可以掉进去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悠然自认为平静的心情又受到了波澜,而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却恰恰地应了老祖宗的那句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古承远的电话到了。
“你爸要做手术,妈让你快回来。”
听见这话的刹那,悠然浑身一震,马上问道:“我爸怎么了?病情严重吗?”
“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古承远淡淡地笑,笑中带着一种凉意,“再耽搁下去,你可能就连你爸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悠然又惊又恨,气得浑身发颤,立即给父母打电话,却是双双关机。她再也等待不下去,不顾高昂车费,立即打车回家。
一路上,她的心像是一条正被人拧干的毛巾,纠结成了一团。她的指尖,像是刚从冰块中解救出来,僵硬而冰凉。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但结果还是会到来的。到了古承远说的那家医院前,悠然跳下车,冲进去,忙询问护士,正在这时,她眼角瞥见母亲白苓下了电梯。
看见悠然,白苓颇感意外:“悠然,你怎么在这儿?”
“爸呢?妈,爸怎么样了?”悠然心急如焚,忙冲上去询问。
“还在手术中,你怎么知道你爸住院的?”白苓问。
但悠然已经听不进母亲的问话,她一心只想要知道父亲的详细病情:“我爸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倒下的,手术危险吗,我和爸的血型一致,可以为他输血的。”
“其实,你爸正在做的是……”白苓的一句话让全场安静下来,“痔疮手术。”
痔……疮?!悠然感觉整个画面上方有可爱的乌鸦飞过,后面撒了一串省略号。
“你爸本来就有这个病,平时比较注重饮食,但昨天和朋友出去,没忍住,吃了辣的,又喝了许多酒,所以今早就复发了,疼得坐不了。”白苓轻笑,“放心,只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大不了的。”
悠然脑海中开始出现老爸坐在马桶上,疼得鬼哭狼嚎的样子。这个可笑的结果让悠然安下心来,要到这时她才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重新流动。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白苓的话让悠然回过神来,她马上反问:“妈,你的手机为什么没开机?”
“没开机?”白苓从皮包中拿出手机,喃喃道,“咦,真的关机了,难道是今天早上承远帮我调时间的时候不小心按到关机键了?”
古承远,古承远!悠然心中突生一股无明怒火,她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向外面跑去。她知道,古承远在外面等着自己。
果然如悠然所料,古承远的车,就停在外面。悠然三步两步冲上去,死命地踢着车门,三四下后,古承远下了车。
“小心脚。”他说。
“你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事情来?”悠然质问道。
“不算是编造吧,你爸本来也在做手术。”古承远道。
医院门前,来往行人很多,看见两人,都纷纷侧目,悠然不想被当成展览品,便将古承远带到住院部的中心花园处。
住院部环境不错,清澈的人工湖中心有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四座木桥连接着八角亭和湖岸。悠然和古承远就站在其中一座木桥上继续刚才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