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沈暮夏站在公交站牌边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她听见清风间从远处幽幽地、轻轻地飘来了一声叹息。那一声叹息极浅、极柔,像是怕被她发现,可隐隐地,又怕被她错过。
“谁……谁在那里?”沈暮夏双手环在胸口,警惕地问了一句。
葱葱郁郁的树丛,一个人影隐约在后。
“快出来,萧言,是不是你?”沈暮夏有些恼了。
人影微动,里面的人缓缓地朝着暮夏走近。晨光中一张年轻的、憔悴的脸渐渐出现在她面前。
沈暮夏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你—回来了?”
时隔三个多月,商文渊终于回来了。他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头发也长了,刘海有些遮住眼眶。
“你回来了?”沈暮夏又重复地确认了一遍。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消息她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萧言会告诉她,晏紫也会时不时地提起。她知道他去了蒋家村,知道他在那边和孩子们处得很好,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丢开公司里的事,一声不吭地就跑去了蒋家村。
“听萧言说,你去蒋家村了?那里的孩子还好吗?
“都挺好的。”
仲夏过后,暮夏时分,太阳亮得打眼,他站在一丛树荫下,样子有些落魄:“他们都很想你,回来的时候还让我带了不少的土特产,叫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商文渊顿了顿继续说道,“想不到那里的条件真的那么艰苦,我这次去,就住在你从前住过的屋子,睡在你从前睡过的床上,感觉很奇妙。”商文渊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缓缓地开口说着这些话。
他们之间有三年的空白,他错失了她的三年,所以现在正一步一个脚印,试着慢慢地找回曾经那段她没有他的岁月。而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商文渊开始发现,有些路一定要途经艰险才能回归平坦,一定要摸黑走到头才知道未来所选择的方向,而且他也开始明白,沈暮夏在这条路上艰难跋涉,仍能保持那份感恩质朴的心是多难能可贵。
“我这么霸道,从前总是想,你是我的女人,那么就应该我在外面奋斗,你只要安安心心在家,快快乐乐地过你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你要的并不是这些,你说过,我对你的爱,让你觉得沉重,让你感觉你像一只被我豢养在家的小猫小狗。你知道吗,当时我听到这样的话时简直要气疯了,我觉得很可笑,我为你做了一切,却只让你觉得你是一只宠物。”商文渊走上前,语意歉然,“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开始那么不体谅你。”
“我应该早就明白的。”他有些懊恼,“暮夏,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要的是一份平等的爱情。你想要的生活,是不依附于他人、不仰人鼻息地活着,就像晏紫一样,像很多独立的女孩子一样,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兴趣、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而这一切,都被我剥夺了。那时候,你说这辈子你最快乐的日子是在蒋家村小学度过的,我不甘心,我自认为为你我已经力尽所能了,可你还是觉得不开心。可当我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睡在漏风的屋子里,每天晚上还有学生抢着要和我一起睡,早上他们把新鲜的蔬菜和红薯放在我的门口,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孩子的家长会一个个轮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晚上就更有趣了,我带了笔记本,一大群孩子挤在电脑前看动画,我给他们拍照片,饿了就给他们剥菱角吃。他们当我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谁和谁吵架了,谁的功课没做好,谁家的牛不干活了,无论什么事情,他们都会来告诉我……”商文渊回忆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这一切是这么简单,又是这么热烈,他明白了沈暮夏的勇气,了解了她的梦想,他甚至开始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因为爱着她,他的世界才变得这样充实和完美。
“暮夏,做你喜欢做的事,做你愿意做的事吧。或许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是我希望我能够陪着你。”
沈暮夏听了商文渊的话,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原来在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不仅仅是她有了变化,她深爱的这个人,也在变化,而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的爱。
沈暮夏眼中饱含着泪水,说话时的神色里带了破茧而出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欣慰:“你,不介意你以后的女朋友是超市里的收银员吗?”
商文渊走上前,抚摸着她的头:“我介意我以后的妻子郁郁寡欢。暮夏,我爱你,不仅仅是爱你这个人,还有你的所有、你的一生。这辈子我只认定了你,所以,你也别放弃我好吗?别因为我的霸道、我的固执就要离开我,好吗?”商文渊在她耳边喃喃絮语。
“商文渊,你又来骗我的眼泪。”沈暮夏的眼泪落在他的胸口,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全是喜悦的泪水。
“你公司里的事都办好了吗?你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你知道多少人在指着你吃饭吗?你知道你奶奶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吗……”沈暮夏边哭边说。
沈暮夏含着泪,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
她不想放弃,也从不曾放弃,只有他,只是他,这一生,她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