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噩讯来(1 / 2)

第七十四章

噩讯来

瑞羽接过信打开一看,信上是用朱砂写着的短短一句话,“太婆病危,速归!”

阳春三月,军情司一纸千里鸿翎急报传到西关,递入公主府。但这一天,瑞羽不在公主府内,已经在公主府内确立了身份的秦望北收到急报,看看信封上的字迹和粘着的点朱翎毛,微微皱眉。

他这些年在公主府中虽然不插手军务,但他离瑞羽太近,还是有许多事堆到他面前来。政事堂阁臣和军情司堂官的笔迹,他都认得——但他最熟识的笔迹,却非当今天子的莫属。

眼前这封信,正是天子的亲笔手迹。

九五之尊,身边随时都有舍人文书侍应,不是重大之事根本不劳他自己动手写字。这封信,究竟有何等要事?

“青桔,备马!”

他想了一圈不得要领,便召唤侍人备马,直奔关城西门。巍然屹立的高大城头上,瑞羽一身素白襦裙静伫凝立,望着关外苍茫的大地,腰身依旧挺立如竹,只是背影中有一股深沉的寂寥与苍凉。

在这西北的辽阔大地上,她的亦师亦父亦友的老师死了,扶持她二十几年的老臣薛安之死了,追随她十几年的柳望也死了,还有数十万忠心耿耿追随于她的翔鸾武卫将士也葬身于此。

再深的哀悼,再多的荣耀,他们也看不到了。

他年史册记载,这些人定只是史官笔下一句话就带过去的字迹,但在她的心中,却是活生生的人,是她的师长,是她的故友,是她的手足,也是她的臣属。她将他们带出西关,却没有将他们带回来。

在她已经过去的生命里,戎马生涯占据了其中的一半,他们也占据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失去他们,她也不再统兵征战,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荒芜了许多。

秦望北在城关口下马,拾级而上,唤了一声:“殿下!”

瑞羽回过头来,脸上的茫然之色未褪,看到了他却又似乎没有将他看进眼里,问道:“什么事?”

秦望北与她空茫的目光相触,突然觉得眼前人虽然与他朝夕相处,熟悉至极,但在她心灵最深处的地方,他却始终无法贴近,也无法理解,更不能与她同心共鸣,这让他从心底感觉到惊慌,一时竟不敢近前。

瑞羽看到他眼里的惊慌之色,怔了怔,问道:“中原,连你也怕了我吗?”

秦望北倏然醒悟,快步走上前来,轻叹一声,道:“你这样子,竟似乎要离我远去,我怎能不怕?”

他知道瑞羽日常百事缠身,应对繁杂事务很是疲累,故此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尽量简省明白,也好让她过得轻松一些,此时直抒心怀,果然让她怔了怔,随即愁绪消散,淡淡一笑,“你这是什么话。”

秦望北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轻声道:“殿下,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三军将士虽然是随你一起出征的,但不是为你而出征。他们西出阳关,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博取功名。会遇到什么样的结局,他们每个人都心中有数。你在领他们作战之时尽己所能,抚恤他们的遗属竭尽全力,因而并不亏心,祭拜哀悼也罢了,这样时刻为难自己却是不必。”

“中原,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翔鸾武卫建军之初,最重的事就是袍泽之谊,这些士卒与我身份虽有不同,但我对他们托以手足情分,如何能够做到不伤不恸?”

瑞羽长叹一声,心念微动,突然转头望着他,幽然道:“中原,此战之后,我不只在西域凶名远播,就连在军中也多有别样议论,你当真不怕我吗?”

秦望北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错愕之余又觉得欢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心,嗔怪道:“傻话,你是我的妻子,就算真是凶神恶煞也还是我的妻子。何况你不但不是凶神恶煞,还非常美丽温柔。”

瑞羽被他的话逗得一笑,抿嘴道:“你说我美丽也罢,温柔就不必了。”

“不同的女子有不同的温柔。只要你我相知以守,何必去管别人的看法呢?”

秦望北笑了一下,想到如今三边平定,大业已成,瑞羽答应与他归隐海外的期限近在眼前,心情大悦,思绪飞扬,道:“此战之后,天下太平,我随你一起返回京都。若能得太后娘娘认可,我就陪你一起奉养她老人家的天年。”

瑞羽心知秦望北之于她其实有许多委曲求全之处,心中微酸,轻声问:“中原,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不怪我吗?如果你觉得不堪忍受,可以放手,我不会妄求。”

“殿下,我真的不怪你。”秦望北潇洒一笑,悠然道,“最初的两年里我也曾经恼怒过,只是恼着恼着便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恼了。”

瑞羽忍俊不禁,过得片刻秦望北才想起身上带着的急信,连忙取出来递给她,“这是用军情司的千里鸿翎急报送过来的,不知有什么事。”

瑞羽接过信打开一看,信上是用朱砂写着的短短一句话,“太婆病危,速归!”

李太后自郑怀死后便缠绵病榻,只不过她的病虽然时好时坏,有太医署的国手们细心照料,却也一直没有大碍。像今日这样由千里鸿翎急报病危的事,是首次出现。

瑞羽见信心一沉,只觉得那六个朱砂写就的字仿佛凶兽正噬面而来,惊得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掠下城头,骑上秦望北的坐骑,就想驾马回京。

那封信的内容简短,字体又大,秦望北也一眼看到了究竟,见她情急要走,大惊失色,连忙叫道:“殿下且慢!你行囊未备,侍从未定,怎能就走?我陪你一起去!”

“我此去京都定然快马疾行,日夜不停。你不是军人,走不了这种急行军的路程。且如今公主府的东归事宜还有许多没有安排妥当的,也要有人主持,你先留在这里吧。”

瑞羽心急如焚,连声喝令青红给她准备行囊,又点了几名随从,挥鞭纵马直奔京都,毫不爱惜马力,沿途在各驿站换马而行,日夜不停,不眠不休。从西疆到京都万里之遥,她竟只用了五夜四天,就看到了帝阙高耸的楼阁。

禁宫的戍守卫士已经由最初的翔鸾武卫换成了天子亲卫龙骧卫,并不认识她,见她一骑飞驰而来,直奔宫门,只当有人闯宫,连忙喝道:“来人止步,宫阙禁地不得擅闯,否则格杀勿论!”

瑞羽平日出行自有亲卫开道,今日只因她行程太快,一干亲卫都落后于她,无人替她开道,才被人当面拦住去路。她连日奔波,又心焦李太后的病情,也懒得再等亲卫来说明身份,信手将腰间所佩的朱绶金印的长公主玺抛过去,喝道:“开门!”

守门的卫士验过印玺,大吃一惊,眼前的女子削肩纤腰,素衣流纨,丽姿殊绝,这一路飞驰而来,虽然青丝披散,但身上不染点尘,哪里有半分凶煞之气,怎么也不能让人相信她就是名震边疆三军景仰的掌军公主。

他们心中怀疑,明明拿着印玺却犹豫不决,不知她是真是假,一面开门一面偷眼打量她,踌躇着想让开又不怎么敢。瑞羽见他们磨磨蹭蹭,不禁皱眉问:“还不让开?”

她近年因为修习的武功境界又有进益,惯于和光同尘,等闲不露锋芒。此时一怒轻喝,气势磅礴,威风凛冽,守门的禁卫何曾想过这么一个娇弱女子一怒之威竟至于斯,冷不防吓得呆立当地,全身如坠冰窟,完全不知应该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