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心头一紧,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你是至尊天子,齐桓公不过是春秋一霸;你正当盛年,齐桓公老弱病残;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我不是胡思乱想,我只是,怕你真的会离我而去!”东应就着淡淡的星光凝视着她,喃喃地说,“阿汝,别离开我!这世间我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恃,可以信任,可以爱恋,可以同生共死……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在这寂寞阴沉的宫城里住着还有什么意思。”
瑞羽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笑道:“宫城富丽堂皇,哪里寂寞阴沉了?且你身为天子,自有贤能智士为你尽忠,红粉佳人与你相知,何愁无人与你同生共死?”
“这世间还有哪个贤能智士能有你对我这样用心?这天下又有哪个红粉佳人有你我之间这样的情意?阿汝,我只要你一个!我只要你!”
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永不分离,“阿汝,我答应你!只要秦望北不来京都,只要他不再存有妄想,我就放他走,我放他走!”
瑞羽一直担心他会对秦望北猛下杀手,为此暗里筹谋多时,陡然听到他居然明白地答应放他走,她竟呆住了,分不清是因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承诺而欢喜,还是因为意料不到这样的结局而惊讶,轻“啊”一声,难以置信。
“阿汝,只要你不离开,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真的!”
他恳切地望着她,眼底尽是痴恋,“阿汝,你答应我,留下来,我们一起创建皇朝万世之基,一起共享这天下至尊之权,直至我们百年之后,史册之上我们的名字也相依不离!”
他一脸的殷切之情,就像过往的那些日子一样,他将自己的心事坦露在她面前,恳请她垂怜眷顾——自他初次向她表露心怀,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她又拒绝多少次了?
近十年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地拒绝,每一次看到他黯然神伤的样子,都以为他会就此放弃。然而他在经历了无数次的伤心之后,无论怎样恼怒,怎样痛恨,竟然仍旧执着地保持初衷,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她面前,将他所有属于少年爱慕的情怀都送到她面前,任她践踏蹂躏。
一个女子面对维系了这么长时间的热情,哪怕对方是自己完全没有好感甚至厌恶的人,也不会完全无动于衷,更何况他是她从小关心爱护、遇到危险时宁愿以身相代的人?
她怔忡地看着他,蓦然之间心如刀绞,两行眼泪自睫间滴落,喉头犹如被堵了团棉花似的,声音低哑,“小五……”
“别叫我小五,我已经长大成人,现在是你的夫婿,你应该叫我五郎。”
她的下颌抵在他肩上,轻轻摇头,叹息,“不成的,小五!我与秦望北的婚事虽然不得世俗承认,但我和他已经拜了天地,立誓相守……”
他霍然睁大眼睛,蛮横地叫道:“你们的婚姻不算,誓言不算,不算不算统统不算!”
“怎么可能不算?小五,人之所以异于禽兽,是因为人懂得伦理纲常,信守承诺,不管能不能得到世俗的承认,许诺了,立誓了,就应当遵守!若连曾经立誓的夫妻人伦都可以不认,那与禽兽又有多少分别?更何况秦望北对我情意深重,我怎能辜负他?”
“秦望北有多少情意,能与我们二十几年相依相伴、同生共死的情意相比?”
他红了眼睛,怒道:“他只不过是趁着我们困难的关口,乘危而入!他不过是个强盗而已!”
在执掌天下的至尊天子面前,想为秦望北争一个名义上的公平,根本没有可能。瑞羽苦笑,轻声道:“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立誓嫁与的夫婿!我可以欺人欺天,但我欺不了自己的心!小五,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语气中深沉的无奈听进了他的耳里,令他恼怒愤恨,随之他突然灵机一动,猛然坐起,握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你只是限于当日与秦望北的誓言,对他亏欠负疚才拒绝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与否,只需简单一字可决,瑞羽凝视着东应欣喜期盼的脸,手掌潮湿一片,心头的痛楚异常清晰,轻轻摇头,“不是。”
她到现在,相信他确实是真的爱她;她也承认,自己对他终究不是仅有亲情,但他们已经错过了。
最初是时间不对,而后却是他用事有差。一步错了,接下去无论多少步,都只会在岔道上愈行愈远。
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他如何纠缠,无论他怎样痴恋,她的性格已然决定她永远不会选择一个试图用强权限制她的自由、用大势迫使她低头的男人。
他是她最信任关爱的人,可他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和最刻骨的耻辱,虽然因为二十年的情义她始终无法真正地恨他,无法将他当成敌人报仇摧毁,但有了那样的过往,再想令她亲近信任他,却是终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