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梅弄(1 / 2)

第三十二章

青梅弄

他叫了一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在楠木隔间前傻笑,笑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姑姑,你可回来了!”

秋高马肥蹄行疾,东京到京都八百里驰道,瑞羽率领亲卫轻装简从,早起晚宿,快马加鞭急赶三日,就来到了京都高大的城墙下。

西内李太后和东应虽然知道瑞羽及笄必会还都行礼,也准备届时去城门外亲迎,却不料瑞羽竟会回来得这么快,信使才到,随后人就已经到了。她的旌旗到了宫阙前,禁卫于是赶紧开门,派人回报。

东应去了东内,面君未归。李太后却是一听到瑞羽回来的消息,便立即令御者驾车出来相迎。瑞羽遥见太后车驾过来,便下马迎上去,叫道:“王母!”

李太后爱她如珍宝,将她自小养在身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分开过,也不待她下拜行礼,就一把将她搂住,含泪笑道:“乖孙,你可回来了!想死祖母了!在外面有没有吃苦?青红她们服侍得好不好?”

李太后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瑞羽都回答不过来,于是连忙说:“王母,我好得很,一切都好,你看……”

李太后心疼地打量着她,抚摸着她的手掌道:“还没吃苦,都晒黑了不少,手也粗了,还有这一身一脸的灰尘……唉,你快马加鞭地赶回来,饿了吧?快去洗漱一下,李浑快去传膳!”

瑞羽近段时间亲自领兵,养成了做事务求实效的习惯,于是很快就洗浴完毕。李太后拿着一条洁白的布巾细细地替她拭擦湿发,仔细询问她在东京的生活起居。瑞羽报喜不报忧,择了一两件事说了,又开始询问李太后的病情以及宫中的事务。

李太后自然说身体康健,道宫中平安。这些天瑞羽不在身边,她对东应十分倚重,说起宫中事务,便说到了东应,李太后欣慰地说:“阿汝,小五原来比我想象的更能干,小小年纪处理宫中事务却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疏漏。你们两个长到如今,有这样的才干,我也算教养得不错,可以放下心来了。”

瑞羽笑道:“王母对我们的教养怎么能说是不错呢?是很好呀!”

李太后一点一点地把瑞羽的头发擦干,又令宫人端上梳篦,亲自拿着象牙梳给她梳头发,一面梳,一面略带感慨地说:“再过两天,你就绾髻及笄。这童子总角,往后我就不能给你梳啦。”

说话间,殿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东应直冲进来,大叫:“姑姑!”

两人自幼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他初见瑞羽,除去别后重逢的欢喜外,还有一种莫名的陌生。他叫了一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在楠木隔间前傻笑,笑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姑姑,你可回来了!”

瑞羽仍坐在李太后身前,让李太后梳理着总角,所以不能乱动,见他站在隔间前傻笑,眼光一转,惊讶道:“哎,小五,你似乎长高了呀!”

东应正在为他的身高苦恼,怎么也不信瑞羽说的话,“跟姑姑分开才两个月呢,怎么会长高?姑姑能一看就看出来了吗?”

“怎么不会,其实你从隐王事变后,就已经很久没有量身高……肯定长高了!我记得你以前站在隔间旁,眉尾正好与隔间上镌刻的芝草第一茎齐平,现在都到第二茎了。”

瑞羽指着隔间上雕刻的芝草比画着,看他还不信,不禁瞪他,“你当我说谎?你就不会自己比比看?是真的长高啦!”

东应这才站过去认真地比了比,不禁惊喜交加,欢呼雀跃,“咦,真长高了,高了一寸多!”

他说着举手比画了一下芝草刻文上的蝙蝠,笑道:“我现在高了一尺,照这样算,我很快就能比姑姑高了!”

瑞羽呸了他一下,“你又不是这两个月长高了这一寸,是很久没量了!想长到我现在这么高,够你长几年的,而且我自己也还会长高,你想很快就超过我,做梦呢!”

姑侄俩争执了一番,陌生感顿消,相依为命的亲昵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东应脱了外衫,噔噔地跑上来,一面殷勤地给李太后递东西,一面对瑞羽说:“姑姑,你及笄要用的玄服等物,昨天宗正府和少府已经送来,我和王母亲自检查了一遍,放在万春殿的正殿里供着。玄服以蜀地明光云纹锦织成,光华璀璨,姑姑穿上一定很好看,要不要等一下就先去试穿?”

李太后瞪了他一眼,嗔道:“孺子浑说什么,玄服是正典礼服,哪是拿来随便穿的?你姑姑一回来,就被你闹得晕头转向。”

东应挨了训,咋舌不说话,见李太后对着宫人捧上来的首饰盘犹豫不决,想选一对串金铃的银绞丝绳发饰给瑞羽扎角辫,他便努嘴反对,“太婆,姑姑现在位高权重,怎么能用这种轻浮的东西?该选红宝石紫金冠才显得稳重高贵。”

李太后想着瑞羽做童子打扮的时间只剩下几日了,所以一门心思想要将她打扮得稚气可爱些,被东应一提醒,这才放弃打算,怅然若失地说:“你们小的时候呀,我恨不得你们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可到你们真长大的时候,我又觉得年月太短,恨不能留你们再多一些日子。”

祖孙三人一起吃了晚膳,李太后精神不济,早早地回了千秋殿休息。瑞羽和东应却精力旺盛,拉着对方的手,不停地询问别后情况。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两个时辰,茶水都换了四五遭。殿外巡警报时的宫人击着金鼓,高声唱道:“戌时已过,熄烛安枕;秋高露重,添被御寒;卧起合宜,清健长康!”

宫人的报时提醒了青红,她连忙进来催瑞羽和东应睡觉,“二位殿下,这是太娘娘担心你们不记得时间,特意令巡时宫人过来提醒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行,不一定非得挤着今晚。”

东应连忙道:“姑姑,你远途归来,肯定累了,安置吧。”

瑞羽起卧都有规律,此时也已有了倦意,当即跟他道了安置,便歇下了。

一夜好眠,次日清早,晨光熹微,瑞羽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榻前有人在她枕边半蹲半坐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她吓了一跳,本来还不甚清醒的神志顿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东应。

“小五,你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是在念什么呢?吓我一跳。”

“我在数姑姑的眼睫毛,姑姑,你的睫毛真密,我数这么久,居然没数清。”东应眯着眼,嬉笑回答,他顿了顿,又雄心勃勃地说,“姑姑,薛安之说我最近的射艺进步不少,我想和姑姑比一比!”

瑞羽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脑袋瓜子,“小五,你一早来找姑姑比射艺,是没睡醒吧?”

东应受她奚落,忍不住握拳挥舞,“姑姑,你别把我看扁了!”

“我没看扁你呀,是你自己本来就这么圆!”

瑞羽得郑怀悉心指点,近段时间武艺进步神速,东应无论如何进步,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瑞羽射箭时并没有出全力,只箭中草靶便罢。

比了两轮,两人成绩相当,随侍的宫人内侍欢呼喝彩。瑞羽也意外地夸奖东应,“小五,你的射艺确实长进了,很好!”

东应受她夸奖,却郁闷地放了弓箭,道:“不比了,我知道姑姑让了我!”

瑞羽虽没尽全力,但射箭是她的晨课之一,她也没有懈怠,闻言愕然,“这话从何说起?”

“我射一箭的时间,都够姑姑射三箭了。一样中的,我射靶要开弓瞄准,姑姑却是开弓即射。”

瑞羽射艺已经娴熟,上手便自生反应,她却没想到东应居然看得出来。

她愣了愣,笑了起来,“小五,射艺只是手熟即成的小道,我比你长三岁,多练了两年,有今日的成绩也不足为奇。倒是你现在眼光锐利,强过以前,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

少年心性不肯服输,东应自不例外。很快他又鼓足了劲,大声说:“不错,我比姑姑小三岁呢!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就一定能赢你!”

瑞羽笑道:“好,我等你两年后再来赢我。”

她像是在纵容晚辈,却不是真的以为他过两年就能在射艺上赢过自己,东应听出了她的意思,不禁转过头来,认真地说:“姑姑,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赢你的!”

瑞羽见他居然跟自己较劲,正觉得奇怪,便见青红一路小跑地过来,面色急切地说:“长公主殿下,太娘娘急召!”

李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到瑞羽进来,才勉强给了一个笑容,对她招了招手道:“阿汝,你过来,看看这个。”

瑞羽在她下首坐了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沓文书,打开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东京官员弹劾她的奏章。

李太后怒道:“东京留守半个月前就弹劾过你一次,我让宰相驳回了,本来以为这事也就罢了,没想到这老匹夫却不识趣,居然又纠集了一伙人上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