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生志(1 / 2)

第十二章

平生志

瑞羽仰望着天边的云层,眼底也有风云涌动,“即使不承先人的遗志,我也当乘风破浪,笑傲四海九州,方不负此生!”

她惊惧呼救,却听到有人在她身边焦急呼唤:“姑姑,你醒醒!你做噩梦了,姑姑!”

是做了噩梦?她恍然醒悟,睁开干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东应焦急的脸。

东应正拉着她的手使劲摇晃,见她睁开眼睛,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姑姑,你怎么了?”

瑞羽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脑门更是嗡嗡作响,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她勉强起身,开了开口,声音粗哑,“有点不舒服,可能昨晚没睡好,受了凉。”

东应望着她,脸色惊疑不定,好一会儿才说:“姑姑,你睡了两天……”

瑞羽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两天,怔了怔,笑着安抚他,“哦,大概是前几天累着了,一觉才睡这么久。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不躺着多休息?”

“我已经躺了六天,大夫说伤口愈合得很好,只要不用力触及伤口,就可以随意走动了。”东应虽是由李太后抱入西内的,但并不是由李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因为李太后体弱多病,真正与他朝夕相处、时刻照顾他的,反而是瑞羽这个仅比他大三岁的小姑姑。孩子心性,因此他对照顾自己的瑞羽总是依恋倚仗,瑞羽不声不响地睡了两天,怎么叫喊也不醒转,他不由得恐慌忙乱。虽然此时瑞羽说自己无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忧,“姑姑,要不要传医生看看?”

瑞羽揉了揉额角,颔首道:“也好!”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进来以后,便开始望闻问切。瑞羽一面任他们诊断,一面问:“我睡了两天,王母那边可知道?”

东应摇头,“太婆这几日忙着召见老臣,大夫说她的身体也十分虚弱,我不敢惊扰她。”

瑞羽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再问:“老师可曾入宫?”

提起郑怀,东应却隐隐有些不悦,抿了抿嘴才回答:“昨天来过,看了看你又走了。”

“哦?”

瑞羽蹙眉,“老师没有留下别的话?”

“他说你这几天要决定一件重要的事,让我们不许来打扰。”

东应见她一脸倦色,心里不觉难过,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轻轻劝说:“姑姑,现在西内没有什么事,您累了就好好休息,别再费神了。”

瑞羽低头看着东应——他发育得要比同龄人晚,看上去像个十岁的小男孩儿,圆脸大耳,秀眉杏目,翘鼻丰唇,一脸的天真稚嫩,正满眼依恋地望着自己。

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有胆量挺身拔剑,血溅五步?为的只是心中一个痴傻的念头:他要保护他的姑姑和太婆,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他也要尽力而为。

郑怀让她慎重考虑,再选择以后要走的路,可实际上,她何曾有选择的机会?

大夫劝她少思虑,她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仍在想着郑怀的话,想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见东应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便伸手理了理东应有些凌乱的童子髻,温言道:“小五,姑姑无事,倒是你身上有伤,天色尚早,你半夜跑来也够累的,快快回去安歇吧!”

东应因为担心她而半夜都不得安寝,一察觉她被噩梦所魇便跑来将她推醒,但他自己的伤却没痊愈,身上困顿,安下心来便觉得疲累,她一劝就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只是这时候依恋心理发作,加上担忧,便不肯回去独卧,“姑姑,我就在你这里睡。”

“后寝离这里也不过二十几步,你要不想走,让青红他们抬你回去也就是了。”

“我不回后寝,就要在姑姑这里睡。”

瑞羽见他撒娇扮痴,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轻嗤,“多大的人了,还腻着姑姑,不怕被别人笑话。”

东应不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爱腻着姑姑,这关别人什么事,谁要笑话谁笑去。”

说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抬眼注视着瑞羽,满目的担忧恐惧,以至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姑姑,你会不会嫌我烦?不要我跟着?不许我跟着?”

这样一个孩子,面对生死大劫,尚能无所畏惧,却唯恐被她厌烦抛弃。

他在她面前天真敏感,温柔得似乎有些懦弱,仿佛一只本性凶猛的幼兽在经历了残暴的厮杀之后回到巢穴,在至亲面前不设防地将自己全部的脆弱袒露无遗。

听了他的话,瑞羽忽然觉得气息一窒,胸口闷然生痛,鼻梁间蓦地有股酸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将他搂住,小心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柔声说:“傻孩子,这世间我只有你和王母两个亲人,我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我怎么会嫌你?你爱在这里睡,就在这里睡。”

她这样对待东应,不免有失分寸,只是她自己却不曾察觉。凡是东应有所求,她必会应允。

东应看她对自己百依百顺,便满足一笑,依靠着她躺下,很快鼻息绵长沉重。他睡得很沉,瑞羽却无法再入睡,轻轻地将熟睡的东应放下,起身加了件披风,慢慢地踱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

天空漆黑如墨,此时正是漫漫长夜里最黑暗的时刻,夜空深邃广袤,无际无涯,只有启明星孤悬高照,这更显出了夜空的沉重。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却似乎被黑暗吸了进去,没有半分回响。青碧领着侍女端着大夫煎好的汤药进来,见她站在窗边不言不动,连忙劝告:“殿下,您已经受了凉,怎能站着吹风?”

瑞羽点了点头,转身悄悄地走进书房,深怕惊醒了东应。青碧见她已无睡意,便将汤药送上,又传宫人给她准备洗漱用具。

汤药入口苦酸,一股怪味直冲脑门,她喝了一口,便眉头紧皱。青碧怕她不肯吃药,早准备了漱口水和霜糖,正要相劝,却见她只稍微停顿,便又举起碗来,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与以往嫌苦不肯吃药的情形大相径庭。

青碧顿感诧异,直到她拿起杨枝齿梳擦牙,吐出漱口水时,方醒过神来,忙道:“殿下,让奴婢侍候您梳洗。”

瑞羽目光一凝,摇头道:“不用,让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