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车夫这一声粗厚的话语惊醒,沈若鸿连忙进了马车。
“几位,那就等会儿宫门口见。”
贡士们万万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份,面上也回以笑着挥挥手,心下却更为复杂。
李传亮看着如此温暖的笑容,心里更是感慨良多。
无论是何身份,飞鸟总是如此让人心下舒服,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啊。
“嘿嘿,长明哥,你是不是早就等着了。
还有,刚才没有称呼我飞鸟,不是避嫌,其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字。”
李传亮刚想要解释称呼呢,被这一番话整的哭笑不得。
“你居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时候啊。”
“那当然,就是大多时候用不到正地方去,这个我也没办法,嘿嘿。”
他正不好意思呢,错觉般听到车夫好像发出一丝简短的笑声。
可是转瞬又被长明哥的笑声压住,果然是错觉。
手指微顿的李传亮看着他头带金冠、身穿一身赤亮红色的锦衣,腰系月白色的绸缎带,脚下宝蓝色的高靴,恍惚觉得这迎亲呢。
“飞鸟,你这装扮跟昨日相差甚远啊。”
沈若鸿顿时有些心虚,这不是昨天被张进学那一身给打击了吗,今天可真是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
“咳咳,实不相瞒,哥。我这一身比那张进学如何啊?”
同样难得穿一身亮色的李传亮可真是纠结,张进学那自负骄傲的神态自然适合夸张的装扮,可是这沈弟的气质仿佛谪仙,现在倒是引人注目了,可是也难免把原本的气质给破坏一二。
“咳,飞鸟。就你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
李传亮为了这个“哥”字,豁出去了,昧着良心真心夸赞道。
沈若鸿看着其双眼的肯定,顿时心里不住的窃喜。
这跨马游街,想必那位大小姐定会来看仇人,到时候,我这风姿定可以吸引住她的目光。
嘿嘿,到时候,把那什么张进学抛之脑后就更更好了。
李传亮突然觉得牙疼,错觉般看着周边都冒气粉红泡泡的飞鸟。
脸上的笑也未免太渗人了,此时的他还不知是腻歪,而且这只是开始。
到了宫门口下马车,人群中曾凡最先看见沈若鸿眼神一亮,只是脚步却迟疑没有抬起。
明显的是众多的贡生都上前去笑脸相迎,统统都围着沈公子和丞相之子。
比起昨日的黑靴和低调的衣服,今天这一身闪耀夺目,连身侧的李公子都给比了下去。
若是我穿这样的颜色,一定会显的更黑更难看吧。
曾凡看着这样的沈公子,满目憧憬,他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自信的人。
沈若鸿面上客气的一一回话,抬眼一看就是孤零零站在一左一右的辛杨和曾凡。
他不着痕迹的穿过人群,把这些贡生都扔给了长明哥。
“这才是你啊,曾凡。辛公子,不要站的那么远,过来一起啊。”
辛杨一愣,干咳了声掩饰自己的紧张和羞意。
像他这般大的年纪,都知道定会没有什么好的前程,所以他一直一个人。
可是面对如此善意,他的心里还是触动不已。
过去后就听着这位沈公子貌似和这个北地高大汉子非常熟。
“昨天看你那么失常,今天这一见你才放心。”
曾凡心里暖烘烘的,就像是寒冬腊月在烤炉边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说来也不怕沈公子笑话,这次在下虽然考上了,可是却是最后一名。
所以昨日,咳,真的是。”
满面黝黑的汉子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沈若鸿突然发现他的耳朵通红。
心下暗笑,这破绽可真是不易发现。
“这怎么说的,有那么多的考生一辈子都考不中,到头来一场空梦。
即使这最后一名怎么了,照样可以做出一番功绩来。
只要不是碌碌无为,那就无愧于心啊!”
沈若鸿真的讨厌那些二甲的贡士明目张胆的笑话三甲同进士是什么如夫人的话。
后宅内正妻,妾室,这如夫人地位跟通房似的,有的都还不如,就这么大喇喇的讽刺寒窗苦读几十余载的读书人。
外人看着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内里还得分出个高下来。
唯恐显耀不出自己的厉害似的。
“是。沈公子,你说的对。无论何时,我都会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将来无论在何处,都会做到无愧于心!”
曾凡说完,深深一拜,并且隐晦的用衣袖擦干眼角处的泪水。
再一抬头,三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的亲近。
“万万想不到,沈公子居然是这般脾性的人。”
辛杨说完就觉得失口,他刚才只是控制不住的有感而发罢了。
“哎?”
“辛公子这话,实在是太冒犯了。”曾凡沉下脸。
沈若鸿连忙打着圆场:“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就是觉得诧异。”
到了这种地步,辛杨索性好好解释道:“见识多了伪装的、表里不一的,如同沈公子这般内外如一的人自然是让我大为惊奇。”
曾凡听了此话,这才面色和缓,露出笑容。
“我也是,当初在考场第一眼就觉得从来没有见过眼神如此澄澈明亮之人。”
沈若鸿看着俩人刚才还生疏不已,现在居然如此热络,不过不要只谈论自己就更好了。
这边李传亮看着张进学的马车一停,身边的大多数贡生立刻像刚才迎接自己般迎接上去,心里平静无痕。
得势的总是锦上添花易啊。
这次是第二次进皇宫了,可是众人的心情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上一次是紧张、惶恐,那么这次就是激动与迫不及待。
在金銮殿已经熟悉的他们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皇帝也笑意开尊口:“免礼,平身。”
经过礼部一串的繁杂冗长的礼仪之词,停顿半刻。
这是要揭露名次了,众人屏息凝神。
“康平19年,圣上钦点,此次科举状元乃江浙省、润泽县考生,年16,沈若鸿。
此次榜眼,乃京城人士,年18,李传亮。
此次探花,乃西江省、高昌县、南山村,年18,张进学。
此次传胪,乃苏江省、兰陵县、方和村,年32,辛杨。”
沈若鸿从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是颤动,终于,终于啊,其后他也仔细听着长明哥的名次,还有辛杨的,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不过,对于张进学的祖籍居然还到村,他可没有仔细听,记都不想记。
在礼部尚书念完辛杨后,就直接下来走到他面前并且把手中的皇榜交给他的手上。
沈若鸿这才想起来,其后的名次都是由传胪一一念出来。
辛杨行完礼,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沉稳的起身走上前,宽厚洪亮的声音异常平静。
这一幕让所有的官员们连连点头,这还真是最冷静的传胪呢。
从前的都是止不住的哆嗦和颤抖,最好的都是念到二甲中才平稳心情。
沈若鸿心下替辛杨高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女神,我真的成功了。
为防止别人看出不对来,他连忙收回心神,只等着曾凡的名次出现。
可惜,纵使再怎么祈祷,越靠后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期待着,曾凡到底还是最后一名。
沈若鸿心下连连叹气,又为他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