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秦妙璇明显已是怒了。
若是往昔,她只眼神稍厉些,卞岳霆就会噤声。
然,今日的卞岳霆执拗像个傻子,眼神越来越复杂,抓握秦妙璇双肩的手劲越来越不受克制。
秦妙璇不得不运功抵御,气劲对抗间,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冰冷。
“卞岳霆,你是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他狠狠盯住她,眸底有一种倔强的复杂的光芒,“你能不能不利用你自己,你可以利用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愣住。
良久。
“岳霆,”她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但瞳眸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好好想,想清楚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阿璇,我十分清晰亦十分确定,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一直都是!”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看脚尖,静静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内室,自去休息了。
他默然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
自那之后,秦妙璇对卞岳霆有了距离,她开始让侍画和南宫九参与伺候自己的杂务,有意无意在摆脱她对卞岳霆的习惯性依赖。
这样一来,卞岳霆虽仍与秦妙璇形影不离,但大多数时候,不是南宫九就是侍画在,属于他们两单独的时间少到几乎没有。
望都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天朝国相狄青来访,得知皇帝萧炎病重,推荐了小将军廖威为帝诊治,果真药到病除。
又有忠亲王在早朝上谏言,帝之霉运皆因未曾加冠而得,扣请狄相以长者之辈为帝加冠。
狄青为难称,按例,萧炎尚有亲母在,轮不上旁人为之主持加冠。
颜丞相从旁附议,太后事务繁忙,帝已不惑,再不加冠,其下诸子皆被耽误,无法举行加冠之礼。
颜丞相属太后党首,素来与忠王爷不睦,如今不计前嫌出言帮补,甚至不惜得罪太后,可见为帝加冠之礼的牵涉,已经不仅是皇家之事了。
随着萧炎的加冠礼隆重举行,由太后专权的局面,逐渐转为皇帝与太后的争斗。
狄青回天朝前,太后和皇帝联合给他举办了一次送别宴,宴会上,他借着酒意对咸渠的女御史秦妙璇大加赞赏。
于是,远在咸渠的秦妙璇,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太后和皇帝争权的中心人物。
而这段时间来的秦妙璇,正专注跟着宫颉,熟悉洛家的账目。
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只知道她已把自己视为洛家的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辅助未来的夫君洛千夜。
“洛昊”不知何故,开始沉迷酒色,不仅混迹烟花酒巷,还霸占了“寡嫂”宫馨,其放浪不伦的行径,堪比已经死去的洛谨。
因此,商贸线上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面上对“洛昊”仍然恭谨有加,但背地里看待他的目光,却已截然不同。
因此,“大病”初愈的洛千夜,几乎取代了洛昊的家主地位,许多盐业事务决策都有其发布掌控。
卞岳霆每日影子般跟在秦妙璇身侧,忙忙碌碌却又无所寂寥,她对他恍若不见,她未开口对他说过一句话,仿佛他就是一抹空气。
九月初一,秋风高爽。
东方刚透鱼肚白,县衙外,已聚满了百姓。
“求颜大人为我们做主啊,洛家已拖欠我们三个月的月奉,再不发放,我一家老小就要断了食粮,没吃了的啊。”
“求颜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求颜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颜安生端坐在正堂,听着管事的把事情原由细细说来。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女御史到任开始说,在此之前的洛家,无论刮风下雨天灾人祸,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拖欠盐工月奉的事情。
女御史来咸渠后,在盐运之事和亭场生产上进行了一大串的变动。
如今的洛家,只拥有亭场产盐的权利,盐的买卖已回到盐运司手中,资金链断层,似乎也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
但,盐工不管上层如何,他们只关心自家有没有收入,会不会饿肚子。
颜安生静静听完,思考了半响,道:“走,去监察舍。”
监察舍。
颜安生进舍的时候,正遇到卞岳霆牵着马出来,迎面遇上,卞岳霆只是目视前方,疏离的错身而过。
二进厅里,秦妙璇和黑蛛正在对弈。
近来,秦妙璇经常找些有的没的事,让卞岳霆跑腿,能路远一里的绝不就近,反正就是支使他离的越远越好。
譬如刚才,她说想吃景楚王妃做的桂花糕了,让他去景楚取了。
黑蛛见卞岳霆走远了,问秦妙璇:“他是谁?你是怎么收的他?”
秦妙璇冷睨了她一眼:“虚伪!你还能没去查过?”
黑蛛伸手,落下一子,道:“确是查了,你护得极好,几乎没有泄露什么,从其他方面更是渺无线讯,全无入手之处。”
秦妙璇亦举手落子,慢慢道:“他是谁,不是什么紧要事。”
黑蛛白了下眼,显然是不同意:“他嗓子发音有点奇怪,脸上亦依稀可见纵横伤疤,显然是受过极其严酷的折磨,这哪里是刑痴,反倒更像是被刑痴上刑的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