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二人在路边休憩时,也曾遇到因二人身形修长优美、却颜容太过邋遢而故意寻隙者,秦妙璇均能做到勿看无闻,隐忍到超乎了想象。
当终于抵达到枫山前的最后一个暂宿点枫眉镇时,秦妙璇和卞岳霆都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枫眉镇位于枫山下游,因山水丰沃而盛产鱼虾,被来往商客视为到达望都前最理想的歇脚之处,人来人往热闹且嘈杂。
客栈虽小,却精致干净。
伙计亦友好热情,恭敬地将他们迎到柜前。
卞岳霆放上一锭碎银:“一间上房。”
带着圆圆小框眼镜的胖掌柜,略抬了下眼皮看一眼眼前满脸麻子的一男一女,默默照办。
小二迎了二人到了上房,又麻利送来一盆温热的清水。
二人当着小二的面,一起洗掉一脸风尘,小二才客客气气的麻麻利利的端着脏水盆退出去。
秦妙璇随即挑开一线门缝,视线一直跟着那小二望下去,只见他左右前后的瞧了几下,拿着茶壶给一个肤色黝黑的异族商客添水。
继而,小二又扯开嗓门,如片刻前迎接秦妙璇二人一样,迎接着进门来的新主顾。
“岳霆。”
“嗯?”
“认真看那个人!”
“哪个?”
卞岳霆跨近一步,顺着秦妙璇的目光望过去。
一个着赤色长袍的男子正抬眼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在他左手边一个圆眸少女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发出好听的细细脆脆的笑声。
长袍男子的肤色,比周围的所有人都要深上几个度,头上那一顶圆圆的无沿小帽,说明他是来自东晋。
当然,金秀的跟随,更能说明那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认清了?”秦妙璇收回视线,淡淡回望卞岳霆,“在我们离开这里以前,把他的脑袋提到我面前!记住,不要惊动旁人,不要暴露身份!”
卞岳霆微微怔然,“为什么?”
墨黑的眸子对上他,漾起一抹凉薄,“杀了他,或者,离开我。”
他愕然,她明知道要他做什么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她为什么要他做这么幼稚的选择?
她旋步上了床,盘膝打坐,“我累了。”
十天的路程,她只用了五天,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在动身,日落前,他们便能进入去枫山的主道。
也就是说,她只给了两个时辰,让卞岳霆杀了那个东晋人。
半刻钟后,一颗还在滴血的新鲜头颅,便摆在了秦妙璇面前。
秦妙璇从调息中缓缓睁开眼,淡淡看着那惊恐瞪着双目的头颅,那个前一刻还在和金秀言笑的东晋商客,这一刻已身首异处。
刚刚睁开的眼又缓缓合上,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包袱里有化骨丸,清洗一下,处理干净,还有一个时辰半,那边有张美人靠,你也去休息一会。”
卞岳霆默默站了一会,不知为何,他觉得胸口堵的生痛,心内有好多好多想要跟她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取了化骨丸,融掉头颅,包袱里的旧衣服洗干净血水,再用内力把衣服磨成碎片,又全部收回包袱,一会离开枫眉镇,随便丢到野外便是。
在美人靠上和衣躺下,想到她方才的言语和行为,她明摆着就是要他离开…卞岳霆越想越抑不下心绪,索性不管不顾的侧身,目不转睛盯视着打坐的秦妙璇。
或是感应到了他不屈不挠的倔强,她没有睁眼,平平静静的开了口。
“那人是东晋皇帝的亲弟弟,名唤金铁克,负责与咸渠洛家来往,采买东晋的盐事,他喜养娈童为东晋皇室所皆知。”
卞岳霆道:“那你杀他是为了金秀?”
秦妙璇缓缓睁眼,凉凉看他:“金铁克喜娈童是真的喜,他从未强迫过不愿之人,亦不虐待已跟他之人,他只有一个正妻,有六个孩子,四儿两女。”
“他为官清廉,未曾为自己谋私利,又养着许多娈童,故没累积下多少家财,他这一死,他的妻子孩子和那些娈童皆失去了倚靠。”
“东晋有续夫之规,他的妻子会被他兄弟继承,他的儿子女儿会因此失去父母,那些被他宠爱的娈童会被有同样癖好的人买走,迎接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脾性的主人。”
卞岳霆默默看着她,眸底蕴着一团怒气。
她毫无感情的极为犀利的下了个断语:“这些都是因为你杀了金铁克所致!”
他忽然笑了,眼眸里氤氲着冰冷愤怒,面色却很是开心的承认:“嗯!是阿璇说的这样没错!”
她额角跳了跳,落眸,没再说话,一路无虞,枫山将至,他身份特殊,她不希望他涉入太深。
似乎没察觉她的疏离,他起身,推开窗扇,让外头的凉风徐徐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