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刑！

这种刑罚是在人的身体上刺字，然后涂抹上颜料，使所刺的自成为永久性的记号。

黥面不仅会伤及皮肉，甚至会伤及筋骨，若施加于面或额等明显部位，会因为无法掩藏而给人造成巨大的精神上的羞辱。

据秦妙璇所知，北辰历史以来，尚未有受黥面之刑的人。

如此，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黥面人是天朝发放来北辰的囚犯！

黥面人一抬眉一过眼之间，冷酷霸烈之气浑然散发，丝毫未有受过黥面之刑的卑微和耻辱……

脑海里骤地想起一句话。

“旁人瞧我黥为刑，而我以黥为王！”

天下六国，因为被处以黥刑而激发豪气冲云霄的人，只有一个，天绝门门主姚木鸣！

那个一夜连杀三千人，把尸骨累成天绝门碑门的姚木鸣！

秦妙璇心中警铃大作，老爷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黥面人目光无意掠过秦妙璇，无丝毫停顿的滑过，落驻在卞岳霆脸上，眸底骤起煞气。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这是一张在茫茫人群里依旧一眼就可以看见的脸，惊艳的五官尚在其次，他身上有一种让人看着感觉犹如隔着纱帘看人、又似轻雾之中观远山，只觉得空朦隐约不得全貌的神秘。

眼前这个少年人和那个人怎会如此相像？

若要挑出这少年人和那个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应该是那更加漆黑深邃的眉眼之内、蕴着的冷定克制至残酷的气质。

“你！”黥面人目光一掠而过，若浮光漾影，“触犯忌讳者当凌迟，清楚么？”

“凌迟！”

听见这惨无人道的刑罚，秦妙璇眉梢略略挑了挑。

“外祖爷爷，岳霆是我的人，”她淡淡看着皇甫老爷子，眸光隐着怒意，“请爷爷告知我，他哪里不对，我会判定是非！”

彼时暮色初起，万物笼与夜，爷孙两相像的脸部轮廓，被灯火勾勒出天雷与地火的碰撞。

对视的目光，已述尽所有要和对方说的话。

倏而，皇甫老爷子掌下缓缓流淌出一股温暖的气流，须臾之间便迂回在秦妙璇身周，把她整个人困在了其中。

与之同时，黥面人的手悄无声息分拂开气流，已将触及卞岳霆的肩颈。

卞岳霆并不闪躲，直视攻至面前的黥面人，他身形高与对方一个脑袋，因而看着黥面人的目光微微垂落，眼皮呈出一种将抬未抬的慵懒感。

他很瘦。

黥面人的一只手掌，便能全部罩住他的脸。

他长眉凤目，鼻梁挺而直，嘴唇削而薄，脸上、脖颈上布满淡色伤痕，犹能预见他全身上下俱然如是。

可当他脊背挺直静静看着黥面人的时候，其势呈破土之青竹，又如经千锤百炼之宝剑，每一道伤痕均书写这他随时可削人骨饮人血的残忍冷酷。

“老爷子，请问，我触犯了谁的忌讳？”

他语声沉稳冷静，完全无视了就在身前方寸的杀招，淡定的就像完全没有看见黥面人。

在黥面人发起攻袭的时候，秦妙璇已然察觉，奈何她的行动被老爷子控住，无法回身救助。

这是秦妙璇重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控压，对方若不是她外祖，她自有不下百种伤他的办法，然，当下除了静静旁观，她什么都不能做。

黥面人似也无意真下杀手，只就那么停凝着，不前进一寸，亦不后退一分。

皇甫老爷子抬了抬眉，慢慢悠悠的说道：“白鹿卷！”

卞岳霆这才明白问题所在，长长呼出一口气，单膝下跪以示自己的歉意。

“《春秋记》以杀止战，乃天下杀手的至爱书卷，白鹿卷为色杀，即以色相杀人…老爷子乃跋尸堆涉血池、白骨丛里仍可谈笑风声之人。”

“老爷子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武力巅峰值极强之人！”

“今我区区一介囚奴，却能让老爷子警惕至此，我本就是已死之人，死不足惜，但若因此离间了老爷子和阿璇的祖孙情分……”

“阿璇于我，恩同再造，万万不能因我一个外人，失去母家倚靠！”

言罢，他铮然抬头，双手齐肩平举，眸里盛满繁星。

“若老爷子介怀，我愿当场自绝！”

言辞铿锵，心意之坚，跃然而上。

老爷子默然不言，凝视着卞岳霆，目光流动间，灼灼光芒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卞岳霆一寸未移，凌然迎上。

秦妙璇一直静静注视着一老一俊的对峙，一点表情未露。

黥面人亦瞧着瞧着，神情渐有悲凉之意，半响后，旋身回座：“老头，后辈之事，我等监着便是，无枭在，这小子若露半分虎狼之心，当场凌迟！”

一个迟字尚未收尾。

一道夹裹着风雷之势的霜色，突然间就袭向黥面人。

几乎在那霜色初现的那一霎，皇甫老爷子单手举空，一股半圆形的耀眼无比的金芒以他为中心，立刻把所有人都护在当中。

那霜色触到金罩，如大雨倾入汪洋，刹那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