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让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女谍,说出她知道的情报?
很难。
秦妙璇跟随巫医谷谷主研习的时候,曾听他用唏嘘又赞赏的语气,提起过女谍。
杀手只要精通杀人就好了,但是女谍不同。
女谍自幼在严苛教习中长大,如何乔装打扮混肴视听、如何悄无声息接近探听对象、如何在被发现后遁逃或自杀等等……
女谍比男谍要学的东西更多,相对的也更难养成。
淬炼司中百人受训,能出一个女谍,便算成功!
因此,当秦妙璇对上卞岳霆凛然的神情,再看到刑木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时,只以为什么都没问出。
然,卞岳霆却递过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白帛。
这女子叫七烛,是黑寡妇的右史之一,受命探查关于秦妙璇的消息,但无恶意,上边没有伤害秦妙璇的指令。
秦妙璇刚看完,卞岳霆已一言不发的离开,留下她和双手捂住眼睛的廖威。
“他怎么了?”
秦妙璇看着卞岳霆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廖威从指缝里偷偷瞅了一下,见那女体已被一块绸布裹上,当即长呼一口气,伸手去拿自家师妹手里的白帛。
秦妙璇走上台阶,心思还在刚刚对她不理不睬的卞岳霆的态度上。
这段时间的共处,卞岳霆一直形影不离的贴身伺候守护她,乃至到了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的程度。
他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她让他给女子用刑而生气吗?
可,他不是不清楚她把他带在身边的本心,他不是不清楚他在她这里的价值就是善于用刑……
“阿璇,这个女谍叫七烛!她居然是七烛!”
耳畔,廖威惊讶的叫起来。
秦妙璇已经走到了石屋门口,抬头,一裘黑衣的男子,正负手背对着她……
“师兄,”她跨前一步,再侧身一让,示意廖威:“你先回去!”
廖威正处在对女谍身份的震惊中,心中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却被自家师妹一个眼神,全冻结在了喉咙口。
卞岳霆一直没动。
秦妙璇也没有说话,直到看不见廖威的身影,卞岳霆才开了口。
“阿璇,你想好了吗?”
他没说想好什么,但是秦妙璇却是懂了。
“嗯!”
“不后悔!”
“不!”
“阿璇,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良久,没有回音。
“阿璇你随便说什么,我、我都会信的!”
秦妙璇还是没有回应。
“阿璇,洛家有武林背景,七烛是黑寡妇情报的,黑寡妇是天朝最厉害的情报组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你害怕吗?”
这回,是他没能立刻回答。
呵!
想退缩?
他是不是忘记了他的命运在她念顷之间?
一年之期未到,他只能是他的仆人,哪里都别想去!
就在秦妙璇就要说出伤人言语的时候,卞岳霆出声了。
“我怕!”
秦妙璇略略错愕,这很光彩吗?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承认……
男子骤然转身,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双手如钳抓住她的双肩,两个瞳孔里似有惊天巨浪要破出来。
“我怕!特别怕!怕你不管不顾往前冲,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搭进去。”
卞岳霆用力的盯着这个年纪尚幼却智谋超群出众的女子。
月余来,他和她几乎时时刻刻在一处,她行止未曾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
除了每日睡觉休息的独处,她似乎从未防备过他。
但是他能感觉到她有一道自然的无形的戒备,充斥在她的每时每刻当中,隔断了任何人走近她的可能。
便是她和她的师兄廖威的相处,也给人感觉疏离又冰冷,感觉不到师兄妹间的情义。
只有面对络家有关的人事时,她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那是一种无法化解的令人不敢直视的仇恨。
他已经看出她想毁掉络家,而且这是她来咸渠的唯一目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这么年轻女子有这么强大的意志,有这么深刻的仇恨?
他深受权力角逐的伤害,他比她更知道上位者的游戏有多残酷多血腥……
自从看清她的棋局走向,他就一直在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帮她,他害怕自己帮她是在害她。
十几年地牢,暗无天日的生活,让他知道面对无边无际黑暗时的可怕……
他不怕自己回到那里,他只怕她受不了,他不想让她受苦!
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做她的影子,永远如影随形。
只要她平安无虞!
男子热烈滚烫的眼神和言语,烫得秦妙璇的耳尖都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