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熟谙礼仪人情的丫鬟愣了愣,呐呐进言:“姑娘的亲事理应在二进厅办理……”
“嗯?”
一个鼻腔里发出来的字,冷得知暖一霎如坠冰窖,倏然记起,自家主子早已性情大变,早已不是会和她说体己话的那个人……
“喏!”
恭谨见礼,退了下去。
出了门急急离开,拐过弯角,才敢扶着墙壁站一会,一手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抬眼,撞上一双盛满了桃花的眼……
正厅。
秦妙璇冷冷盯着志满意得的洛家公子,实在看不下去他的一脸春风。
洛千夜双手恭恭敬敬地举着一本绣着金边的手册,声音清亮高越:“秦姑娘请过目,此乃我父亲精心备下的聘!”
他的神情真诚,慎重的像是此时此刻,在他手中的是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
秦妙璇挑挑眉,完全没有要看的意思。
“此事不由我,烦劳洛公子直接去景楚找我舅舅和外祖商议……”她忽然抬眼,盯住洛千夜笑了一笑,“或者,洛公子去望都跟风致公主汇报,也是可以的。”
北辰重礼,尤其尊长。
女子出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
然,秦妙璇在一句话里同样的事情上,却用了商议和汇报完全不同的口吻,洛千夜要说不懂,是不可能的,只当下,懂也是要装不懂。
就算她是御史,终究是一个女子,只要定了名分,只要她成了他洛家的人,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秦姑娘所言极是!”洛千夜露出讨喜的笑脸,“原本也该是那么做,然,祖母甚喜姑娘,再三嘱托,要我必须征得姑娘首肯。”
北辰国历来以男子为天,女子只要有了婚约,只要夫家不休她,她便只能是夫家的人,就算是夫家不八抬大轿的迎娶,别人也断断不会娶她。
何况,在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纲常框架里,秦妙璇被官面上各种夸赞的才能,其实极其容易攻击。
女子善妒,北辰举国上下,不缺嫉妒秦妙璇的人。
不如她的男人,各种讥讽她不尊男纲。
嫉妒她的女人,各种编排各种非议她不守妇道。
贵门女子就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理账天才什么天之骄女什么巾帼不让须眉。
分明是辱没士族贵门、不尊纲常、不敬祖宗的大逆不道!
于这论起,秦妙璇的婚事又是难上加难。
如今,洛千夜在下聘之时,提起家中长辈,讲明他是父母之命求娶,使得他现下的一举一动更有值得信赖的分量。
他是在用行动支持秦妙璇,并对街巷流言之事表明他络家的态度——络家非常重视秦妙璇!
只可惜,看透一切的秦妙璇,已知道洛千夜的所有安排,不过打着必须把她娶进咸渠络家的算盘。
对富可通商六国的络家而言,册子上的财物,只是沧海一瓢。
秦妙璇冷冷勾了勾唇,与络家这请君入瓮,在瓮中羞辱她的“高明”手段相比,她当下用在洛家的算计,只能算是毛毛雨。
不过…既然人家求着她去屠,她不答应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公子好意,璇深感于心,”她瞄了一下卞岳霆,淡淡笑了:“那我就看一看罢。”
卞岳霆走过去,漫不经心的拿走洛千夜手中的礼册。
秦妙璇接过册子,看似认真、实则随意的翻着礼单,这上边的珍宝候服瑰意琦行,每一样她都知道……
礼册线皮表层覆着一层薄纱,纱上有精致华美的绣画,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
册子外封边角,以金线勾了边,看其细腻娟秀的针法。
绣者当是来自蜀地的第一绣楼,那可是只给王侯将相达官贵人提供绣品、有“御绣”之称的地方。
区区一本册子,精致至此,可见准备之人的诚意有多够,亦可见,洛千夜家世来历绝不寻常。
册子内页的纸质可以用白润如玉来形容,触摸,只觉质地细腻、柔软、匀密,还富有绵韧性;细看,更无明显纹路。
这是“棉连纸”,也称“六吉棉连”,是纸中的精品,较为少见。是皇帝最喜欢用的纸,价比黄金,普通的官员基本用不起这种纸,更别说是老百姓了!
这样的聘礼,不逊色于开国以来任何一个出嫁的皇家公主!
礼单里面的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可单独说道的宝贝。
礼单上不仅有字,每一件物什还专门配了绣画,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洛千夜胜券在握地等着秦妙璇在他意料之中的反应,此等程度的厚聘,当属北辰国历来最奢华最珍贵的,秦妙璇可不得雀跃欢呼?
秦妙璇慢慢合上礼册。
洛千夜心中得意,抓住机会表态:“姑娘可还满意?祖母和家父一夜未眠备下这厚聘…姑娘乃当世奇女子,当得起这世上最好的!”
卞岳霆冷冷的酷酷的静立在秦妙璇身侧,目光凌冽霸道,如一个静观风云变幻的王者。
秦妙璇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眉心,前世里她的反应,确实与洛千夜料到的一模一样。
当下嘛……
她缓缓抬头,冷冷清清的说道:“承蒙洛公子厚爱,依着我,这礼单是不甚入我心的…唉…我……”
说话的同时,秦妙璇神情十分不悦地把礼册递给身边的卞岳霆,挥挥手,嫌弃的十分明显。
洛千夜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这礼册上的珍宝全部加起来,可是足以买下半个北辰土地的厚聘,她居然会不喜欢?
她可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