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浑身颤抖地坐在手术室的外面,脑袋沉重的垂在两膝之间，双手还沾着干了之后发黑的血渍。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手术室外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并不少,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击打在她的心上，让她两眼不由得发直、发怔。

一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这才惶然地站起来,一张嘴便险些对着宁九悦哭出声来。

“宁老师……我……”

接到小姚电话之后,宁九悦马不停蹄地赶来，一眼就看到失魂落魄，满脸泪痕的小姚，还有她手上触目惊心的血，她不由得替顾琪悲哀起来。

早就让她离婚了！为什么不听！一定要撞到南墙再回头吗？把命送了是不是才满意！

“很严重？”宁九悦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手术中”的白灯。

“嗯。”小姚本已经止住的眼泪,一见到宁九悦又开始不要钱地往外流，声音像是被泪水泡发了一样,嘶哑得厉害,“孩子，孩子，保不住了，顾姐,顾姐流了好多血。”

“小鹤也出事了？”宁九悦皱紧了眉。

“不是小鹤,是肚子里的……”小姚抽抽噎噎地说，忽然猛地一拍脑袋，惊叫出声，“天啊，小鹤还关在卧室里！”

“顾琪怀孕了？”宁九悦有一瞬的失神，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她到底怎么才能让顾琪明白，有事直接说才是最好的，藏来藏去并不会减少谁的负担！

如果她早知道顾琪是因为又怀了孕才不离婚，自然会有别的处理办法。如今闹成现在这样，让旁边的人看着更难受，又是何必呢？

“宁老师，我……”小姚有点坐立不安。

“去吧，照顾好小鹤，别让孩子知道这边的事。”宁九悦摆摆手，坐在一旁的塑料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知道顾琪不离婚的真相之后，本来就很累的身心更累了。

小姚有点不放心，影后不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而且听说影后早就让顾姐离婚，顾姐没听。她还真怕，顾姐被推出手术室还要被宁影后狗血淋头骂一顿。

对病人不好。

“还站着干嘛，去呀。”宁九悦微微侧脸，瞳孔黑不见底，“别大的出了事，小的又出事。”

小姚心悸得一颤，一边往后退，一边鞠躬，慌忙地应：“好好好，我这就去。”

宁九悦看着小姚吓得小跑的背影，低头自嘲地一笑：我就那么可怕吗？

再次抬头，手术依旧在进行中。

顾琪是完全昏迷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宁九悦和护士们一起把她安排在单独的病房里，几乎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有几个值夜班的护士年纪特别小，好几次偷偷看向宁九悦，一直到把所有事情都弄好，她们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问：“请问，您是宁九悦吗？”

“嗯。”宁九悦戴着的假发沾了不少汗，早就取了，此刻她把平素披着的头发束成一股扎在脑后，坐在病床前，一字一句地看病历上的字，听到小护士们发问，随意地应了一声。

小护士们捂着嘴，原地抱着转圈圈，半晌才到处找本子找笔，想让宁九悦签字。

宁九悦沉默着签完，忽然想到顾琪估计小月子也要待在这，便浅笑着开口：“这是我的朋友，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嗯嗯嗯，小九你对朋友好好。”一个护士用羡慕的语气说道，“在妇产科，能做到你这样全程陪伴照顾的，老公和男朋友都没几个。”

“啊，更想嫁小九了。”最后半句是偷偷在同伴耳后说的。

“她是我经纪人。”宁九悦还挂着方才的浅笑，看了顾琪一会儿，开口说道。

是宁九悦从来没把顾琪当朋友吗？

事实并非如此，从头到尾，是顾琪，是顾琪她自己从未将宁九悦当过真心相待的朋友。

刚做宁九悦家庭教师的时候，顾琪还是一个穷学生，面对大宅子和富人家的小女孩战战兢兢的，除了书本上写的，其它的一个标点符号说出口都要想半天。但是宁九悦好几次发现顾琪蹲在厨房和李妈聊得很开心，李妈摸顾琪的头，顾琪抿着嘴笑，可等她一走过去，顾琪就收了笑，束手束脚站起来，拘谨地说一声“小姐好”。不知为何，当时的宁九悦思维发散地想起了李妈爱看的《白毛女》，喜儿依偎在隔壁大婶的怀里，画面温馨美好，这时候恶霸地主黄世仁，也就是她，突然进来了。

后来，宁九悦妈妈去世，宁爸爸搬出别墅，整个别墅只剩下宁九悦、李妈和李叔。那是宁九悦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李妈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她开心，顾琪应该也是。但她的办法便是躲在一边，偷偷看，偷偷观察，有时候宁九悦站在阳台放空发呆，猛一回头就能看到躲在一边的顾琪因为猛缩头而直接撞到柱子上。宁九悦真的是又感动，又觉得好笑，说句真心的，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慰方式。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去解读一个人话语和行为里七拐八拐之后隐含意义，最起码宁九悦没有。

再等到宁九悦渐渐长大，见过很多人之后，对顾琪这样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明白了顾琪心里的自卑和怯懦，所以她刻意地让顾琪走在她前面，让她做一个敢下决定、自信从容的人。坦白来说，顾琪这些年已经变了很多，进入娱乐圈之后，顾琪将经纪人这个工作做得很好，站在一堆老奸巨猾的导演和投资人中间依旧能够游刃有余。

宁九悦以为顾琪已经脱胎换骨了。但是，如今的情况看来，顾琪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仍是一副老样子，遇到天大的事也不主动开口，从不把她放在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朋友？顾琪从不把她当朋友。

果然是自己太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