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逸清与顾恩两观纷争不止时,金风柳浪二人已经顺着寻芳的指引,来到了目的地——
雁仙祠。
越是靠近此地,越觉阴风阵阵,鸟鸣戚戚。
院门竟然半开着。
隐约之间有女子的呜咽声传来,声音缥缈虚无,含幽带怨,像是在哭诉着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知事有蹊跷,心照不宣,行止间愈加谨慎。他们将脚步放轻,慢慢贴近了雁仙祠的院墙,此刻寻芳如同消磁的司南在柳浪掌心疯狂转动。
柳浪手掌轻握,将它妥帖收起,插回发中,寻芳便乖巧地隐匿其间,他靠着雁仙祠的院墙,一点一点挪向半掩的朱色院门。
院内女子哭声越发刺耳,二人已经可以听清她在说:“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天呐,谁来帮帮忙啊呜呜呜呜呜呜小姐!”
是青琐的声音无疑。
柳浪一脚踏入院内。
只见枯死的银杏老树下,横陈着一名昏睡不醒的少女,正是失踪的孟石榴。
她双目紧闭,面色红润,犹如沉沦于睡梦之中,睡态恬静安详,却怎么都推不醒。她手腕上果然还戴着白日里柳浪为她编的柳条镯。
而婢女青琐正跪坐在她身边,用力摇晃着她小小的身子,泪如雨下,恸道:“小姐,你可千万别吓我,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
柳浪见状,急忙上前,也蹲在孟石榴身旁,用手一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他松了口气,向青琐道:“她没事,我们马上就接她回家。青琐姑娘,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青琐听闻小石榴没事,一矮身跌坐在地,捶着胸口谢天谢地,又听见柳浪问话,赶忙坐直了身子,答道:“回禀先生,小姐失踪后,我心中内疚不安,便独自一人出来寻找。我找遍了她平日会去的地方都不见她人影,这才忽然想到之前有人说那些失踪的姑娘多半都被妖精拐去了伏雁山,我想着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便抄近路跑来,刚巧那两名守山的大哥都睡着了,我就趁机进了入山的关口……我本想直奔伏雁山而去,但路上见到了这座雁仙祠,又想起之前小姐说她还想来这里逛逛,也没抱多大希望,顺道进来瞧一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竟然当真被我找到了,还好小姐无碍,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柳浪安抚道:“算你们主仆走运,那妖精不知施了什么妖法把小石榴骗到此地,也不知为何,将她抛在这里便不管不顾了,”他回头看一眼金风,笑道:“我猜,大概是被金兄的阵法所慑,吓得逃跑了吧?”
青琐笑眼含泪,道:“小姐福大命大,多亏了仙君和丹先生出手相助,这才得以脱险,青琐这厢先替老爷夫人谢过二位了。”
柳浪道:“小事一桩,你先帮我搭把手,我背她回去。”
青琐连忙点头说好,将小石榴半个身子扶起来,柳浪则半跪在她跟前,微微侧着脸,手伸在背后准备接住。
铮!!!!
一声钝响破空而来,犹如金石之音震耳欲聋。
与之相挟一道雪亮的剑浪,待尘埃落地之时,柳浪已经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他的一只手被金风拽住,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护住背后摇摇欲坠的小石榴。
而金风的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无遗的剑柄。
“青琐”依然半蹲在地,两手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是在试图将小石榴扶到柳浪背上。
只是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两截琴弦。
不,其实是一截。
被无遗从中斩断的琴弦在她两手虎口出悠悠垂下,细如蛛丝,亮似银线。
她一动不动,脑袋低垂着,忽而,发出了一声诡异的轻笑。
“果然还是发现了?”“青琐”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她,而是一个陌生的、更为尖细的女子腔调。
金风不答,右手手腕处稍加施力,将柳浪从地上拽起。
柳浪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捶胸顿足道:“哎呦,金兄你也太心急了!”
金风闻言,回头看他,只见柳浪托住小石榴的右手中银光一闪,是寻芳化成的短匕。
方才那一瞬,“青琐”手中的琴弦本是要勒断柳浪的脖子,而在那之前,寻芳定会先行一步刺穿她的心口。
柳浪恨铁不成钢,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会呆头呆脑地把脑袋白白送到她手里,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金兄出手帮我。”
他正想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却发现金风的右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左手手腕,不由地咧嘴一笑,道:“金兄还是右手执剑吧,这样打起架来比较方便。”
金风低头一看,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同时将无遗换至右手掌中。
“青琐”自觉被这二人无视,十分不悦,她恹恹地站起身来,将手中断裂的琴弦顺手丢弃,用女子娇嗔的嗓音道:“二位,是何时发现的?”
金风不理,只握紧了手中无遗,柳浪便替他答道:“其一,连小石榴都不知我并非修道之人,一口一个神仙大哥哥,你不过是她的侍女,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位是仙君,那位就变成先生了?”
“青琐”浅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
柳浪道:“其二,就在刚刚,你扶小石榴的时候,我偷偷摸了一把你的手,冰凉刺骨,分明是个死人。”
“青琐”嗔道:“先生轻浮。”
柳浪道:“最重要的一点,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再附身在她侍女的身上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巧合地让人想不生疑都难,我就是再蠢,也不会相信区区一个凡人女子能把妖精吓跑吧?”
“青琐”低头叹息道:“确实是过于巧合了。”
柳浪道:“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再缩身于一具死人躯壳中又有什么意义呢?阁下,不如亮明真身吧。”
“青琐”一声轻笑,笑声银铃悦耳,道:“那就如先生所愿。”
忽而狂风大作,一团平地升起的黑云将“青琐”的身子团团裹住,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地上便倒下去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首。
青琐两眼瞪如铜铃,额上青筋暴起,面白如纸。
那团黑云悠然升腾而去,留在原地的,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柳浪单手向她施礼,礼貌性问好,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玄姑娘还是玑姑娘?”
女子“嗤”的一声笑了,跨过青琐是尸身,踏着碎步仪态万方地走来,待她的脸庞从树影下露出时,二人都看清了她的相貌。
鬓若轻云,目似流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貌美得不似凡间物。
她本来就不是凡物,是个彻头彻尾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