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二人走得再快,也过了一个时辰。走过无数个岔路口后,柳浪已经慢慢认出了道路——
确是伏雁山的方向。
越往那里靠近,寻芳颤动的幅度越大,待他们走到上山处的盘查路口时,寻芳已在柳浪掌上狂震不止,犹如蜜蜂振翅。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那两名尸位素餐的官差又歪在路边呼呼大睡,留下中间一条康庄大道任人来去自如。
柳浪也懒得去叫醒,跨过了他们东倒西歪的身体,直接踏上入口的山道。
寻芳颤如釜中滚豆。
快到了。
这条路与之前没什么分别,静谧的山道两旁掩映着黢黑的榉树丛,树影拖在地上犹如妖鬼一般,偶有零星几声不明的动物吠叫从丛中传出,似远似近,令人毛骨悚然。
抬头只见夜空昏暗无光,乌云蔽月,唯有满天银弦若隐若现。
与昨夜和几名小道士一起跟踪姜府侍卫的紧张刺激截然不同,此刻这路上,甚至从这里到伏雁山,或许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确切来说,是只有金风一个活人。
此路通往入山口,但又不在山内……
柳浪大概猜出孟石榴此刻身在何处了。
与此同时,孟家。
虽然金风已经明令他们回去,但小道们依然不敢随意走动,一个原因便是以孟迢为首的孟家人将他们团团裹住,这个问一句“那位黑衣仙君是什么来头?为何说话这般不客气?”,那个问一句“那位青衣仙君又是师从何处?怎么单单是他不旦拂尘没有,连法器也没有带?”
“什么?他不是修道之人?”
“这不是闹着玩么,一个凡人竟也跟着去捉妖精?那位黑衣仙君不都说我们是以卵击石,怎么就偏偏让他跟着一起,反倒将诸位名门正派的小道长们抛下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穿黑衣的道长莫不是被妖精吓得昏了头,怎么前后说的话都自相矛盾……”
“带着个凡人去,若是遇上妖精,岂不是个大累赘?你们师叔在想什么呢?”
“嗐,就他们两个,能救回我家小姐么?我看呐,悬!”
如此如此,七嘴八舌。
傅流英虽被金风一通“讥刺”,嘴上说要找自家师父告他一状,但心里依然是向着这位高冷的师叔,听不得这些平头百姓乱嚼舌根,竭力忍了忍之后还是按捺不住,扬声呵道:“不许胡说!我师叔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们若还想要孟姑娘平安回来,就不要再在背后颠三倒四说这些闲话!”
孟石榴的娘赶紧擦干了眼泪,陪着笑上前,道:“仙君莫生气,下人们不懂事,骂一顿就好了。”说着,她回过头,狠狠呵斥了几声那些方才闲言碎语不断的下人,一时再无人敢多嘴。
傅流英严肃道:“你们只消在这里耐心等着,若有什么要紧,我们自然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们!不要人还没找到,自己先乱了手脚——”
话音未落,只听院外传来嚣张的叫喊声:“通知谁?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来通知我们逸清观?姓孟的,你还想要你女儿活着回来么?”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群紫衣道士浩浩荡荡地涌入狭窄的院门,将天井堵得水泄不通。
傅流英和一众小道士心里暗暗道了声“不好”。
为首的紫衣道士正是那一日带领他同门怒砸供桌反而被打的落荒而逃的那位,今次他虽是刚刚才得了紧急消息,带着一众逸清观弟子连夜赶来,但头顶的发髻依然束得一丝不苟,一如那日打群架之时。
他们高气昂地地走进来,一个比一个头昂的高。
为首道士见到傅流英等人后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向蹲在地上一脸疑惑的孟迢道:“孟先生,真不知道是说你傻呢还是蠢呢,找这么些个无能废物来,就算是把整个雁丘翻了个底朝天也甭想找到你宝贝闺女。放着我们这些真正名门出身的道长不求,反倒去去求这些黄口小儿?你且睁眼看看,这里头有一位渡了元婴的么?”
傅流英瞪眼:“你这家伙,是上次吃的拳头不够多想再来找打?”说着,他示威似的向那人挥了挥拳。
为首道士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小步,但立刻再度挺起胸膛,向前迈去一大步,得意道:“就凭你?上次不过是你趁着我吃坏了肚子没力气,这才侥幸取胜,如今你敢再碰我一下试试?爷爷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就不算是你爷爷!”
傅流英暴跳如雷,气得大喝一声,上去就要打,却被眼疾手快的阿越死死抱住腰身。
阿越焦急道:“金师叔说过了的,不要聚众斗殴,傅师兄,冷静些啊,这可是在别人家里!”
傅流英勉强压住怒气,气势却不减,向那为首道士怒骂道:“陈焕,你可别欺人太甚!”
名唤陈焕的紫衣道士见他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自己先长了三分气焰,得意洋洋道:“就是欺你了,你能怎么着?我告诉你,明天我师父就回来了,不仅师父回来,他还带着我们逸清观最厉害的一帮师兄们一起来,你现在嘴硬没关系,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阿恕站到傅流英前头,一脸不屑,道:“你师父算什么东西,我们师父明天也要来!上次才把你师父打的满地找牙,怎么,你们师父已经休息好了?能再挨下一次打了?”
陈焕一愣,道:“你们师父也来了?”
另一名紫袍道士骂骂咧咧道:“一定是你们偷听我们师父给我们传信,所以才故意掐着时间也叫你们师父一起来!好不要脸!”
阿恕气急败坏:“谁不要脸?你说谁?你再给我说一遍?”
阿越一个人此刻要狠命扯住两个人,实在是过于艰辛。
他用力扯住两位师兄,分出一点仅存的气力艰难地说道:“各位请不要再吵了,孟姑娘失踪许久了,我们与其争吵不休,不如静下来一起商讨商讨,吵架是没有用的呀!若是能一齐将她平安找回来,也算是我们两家道观共同的大功德呀!”
听到功德二字,众人都沉默了片刻。
但逸清观的众道士立刻得理不饶人地叫喊起来:“谁要跟你们共同?待我们师父来了,破这个案子不是易如反掌,哪轮得到你们插手搅局?还痴心妄想分一杯羹?做你们的千秋大梦去吧!”
傅流英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易如反掌?就你们师父那窝囊样,要等他破案,只怕全雁丘的姑娘都失踪了,他也摸不到这妖精的一个脚指头!”
“你个王八崽子,敢再说一句试试?”
“说就说,你们师父是蠢材!蠢材蠢材!”
“他娘的,兄弟们给我上!”
阿越彻底抱不住了,被阿恕傅流英二人甩飞到一边,扑通跌坐在地上,愣愣怔怔地看着面前两队人马打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