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死????????????????
对于这一切问题,他们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都是托了这位灾星的“福”。
尽管心里怨憎,但疫症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他们也不敢太造次,去瞿家门口闹了几回,见瞿无祸总是躲在屋内不肯出来,就只得悻悻地散了。
从那之后,乱葬岗的人家便越来越少,他们原本只是担忧一个灾星住在附近会不会带来霉运,现在别说是霉运了,死运都来了,还不赶紧躲避,难道得等他把所有人都克死了才知道躲吗?
这些破落户接二连三地搬走,最后只剩下三四户人家,连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瞿家,仍坚守在这里。
老伯就是其中之一。
一因他年迈体衰,无钱无势,亦无处可去;二因他唯一的亲人已死,他也没什么活头了,于是一心一意地等死。
幸运的是,这疫病并未蔓延开来,姜守丞还因治疫有方,得到了朝廷的褒奖。
数日后,大约是觉得活着受罪,死了轻巧,老伯弄来些耗子药,拌了碗糙米饭,准备一死了之。
听到这里,一向热心肠的阿越大叫道:“这这这这万万不可!!!”
老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苦着脸叹了口气,道:“小道长莫急,听我说完先。”
他吃完那一碗糙米饭,两眼一闭,躺在床上等死。
却没死成。
有人把他从鬼门关里叫了回来。
老伯的一双浑浊老目失神地凝视着远处,努力地回忆着九个月前那一夜的情景:“那时候大约是酉时,我听说吃耗子药死的格外痛苦,肚子里的肠子都会烧烂……我正等着去见阎王爷,心里只求赶紧了事,莫要受太多折磨。不料,我刚躺下不过片刻功夫,就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
“起初我还疑心是人快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便没有理会……那敲门声连响了六七下,我实在熬不住了,心想反正这人不怕,我一个将死之人又怕什么。于是起身去把门开了。
“我开了门,只见外头雪地里黑咕隆咚地站着一个人,冬日里天黑得早,那天还在下雪,天上也没有月亮,我看不清他的脸,就问了句‘谁啊’。
“那人也不回答,直愣愣地杵在地里,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又问了一声。
“这时候,天上月亮突然出来了,白花花地照在雪地里,映着那家伙的脸……我的天老爷啊,险些把我吓死。”
金风皱眉:“难道是……”
老伯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可不就是那个小灾星么!他生的丑陋就算了,还偏偏挑夜里来,那面孔,真是叫活人看了能吓死死人看了能吓活啊!”
阿越道:“您不是跟他们家没什么交集么?瞿公子半夜来找您做甚?”
老伯道:“他像个死人似的一个字不说,我哪里知道……估计啊,是从旁人那里得了消息,来向我讨他的病老娘呢!”
“病老娘?向您?”阿越彻底糊涂了。
老伯解释道:“那日早上,我从集市上买了耗子药,本是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了,一心想死。在回来路上,好巧不巧遇上了住在瞿家后头的吴三,他同我说,瞿家已经三日没有人进出了,他觉得十分奇怪。原本就算那小灾星再怎么胡闹,也是日日回来照顾他老娘的,毕竟他那病老娘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若是他三日都不归,那他老娘估计……悬了。
“那时候住在附近的就只剩下我、吴三跟他的哑巴媳妇和小灾星这三户人家,其余的不是染上疫病死了就是搬得远远的。吴三素来喜欢多管闲事,但这小灾星家的事他还真不太敢管,便来找我拿主意。
“我寻思着,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了,还怕什么灾不灾星、霉不霉头的,便随口应了他,去瞿家看看情况。那是我头一回去他家,甫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的臭气,往里走几步便看见瞿家娘子死在炕上,两眼睁得老大……唉,死不瞑目啊。”
“怎么死的?”柳浪问道。
老伯道:“这谁知道,要么是病死的,要么是饿死的,当然也可能是被她儿子活活气死的。那时候死的人多,只要不是得了疫症都还能留个全尸。
“我看她可怜,也不知道那小灾星跑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由着他老娘的尸首搁在屋里等他回来奔丧,搁个三五天还凑合,若搁上十天半个月、或者那臭小子直接一去不回……总不能由着这尸首烂在炕上吧?
“反正我是个无牵挂的人了,想着活着的时候再做些好事,给下辈子积点德,说不准阎王爷就给我下辈子投生个富贵人家呢……于是我寻了张破席子把她的尸首一卷,原本打算拖去乱葬岗,但瞿家娘子好歹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将她扔在乱葬岗实在是可怜,我便费了好大的力,把尸首一直拖到林子后头的坟场里,挖了个浅坑给她埋了。
“办完这事我就家去了。谁成想,没过几个时辰,那小灾星便来敲我的门。”
说到这里,老伯的情绪蓦的激动起来,他一拍膝盖,声没多大,自己先颠了几颠:“这混账小子,自己娘一身病还在外头鬼混,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偏偏就在他老娘死了之后就回来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可不就是嫌老娘的病麻烦、盼着他老娘死么!!”
柳浪递茶:“您莫激动,莫激动。”
老伯接过他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平复了心情后,阿越问道:“那瞿公子……瞿无祸不去吊唁自己的娘亲,深更半夜来找您做什么呀?”
见此人掀起众怒,他也不好意思再礼貌地唤一声公子了,就着大名称呼起来。
老伯说道:“嗐,我先前不是说了吗,他来是来了,但一个字不说啊,像个哑巴似的立在外头,难道要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主动问不成?”他咂咂嘴,猜测道:“我估计就是他知道自己老娘死了,还是我埋的,想来问问我埋哪去了。我便将坟地的大概位置告诉了他,但哪里料到,这小灾星听了我的话后,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拿着他那半瞎的眼睛使劲瞅我。”
“我看着他,原是有些害怕的,但后来不知怎么,越看越气。我想起我那可怜的堂侄儿,还有那些个死去的乡亲,全都是因为这个小灾星,就是他把瘟疫带到了咱们地头上,他自己偏偏一点事没有……这下又克死了老娘,还跟没事人似的到处瞎逛……这种杀千刀的混账东西,老天为什么不去收拾他,反倒要来作践咱们这些无辜百姓???!!!!
“我见他还是不做声,便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一把将门关死了。回到屋内,或许是刚刚太过激动,我竟觉得头晕目眩,嗓子口直犯恶心……我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然将夜里吃得糙米饭连着耗子药全吐了出来。”
阿越“啊”地惊叫一声,道:“可是,老鼠药不是立竿见影么?既然您已经服下,就算尽数吐出来,也还是会毒发的呀!”
老伯连连叹息道:“所以我才说是沾了老天的光啊。我连吐了大半天,终于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这时候竟然感到耳清目明,一丝不适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老天爷不想收我这条贱命,这种奇事,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啊?”
一向严谨的阿越在心里默念:也有可能是您买到了质量下乘的耗子药,理论上您应该先去找卖药的商贩算账才是。
柳浪问道:“然后呢?瞿无祸人呢?”
老伯道:“过了会儿我再开门的时候,已经没人了……鬼知道他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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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可能比较复杂,下章开头会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