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进行总结:“所以是先有了瘟疫之灾,接着瞿无祸失踪数日、在其母去世之后才回来;并在瞿夫人死后第五日,姜却邪前来找他,二人于车内交谈良久并奏曲;然后次日夜里,瞿无祸咬舌自尽于姜府……老先生,您看这顺序对不对?”
老伯凝神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问了这么多,阿越却依然不明就里,他扯了扯柳浪的衣角,小声问道:“丹先生,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柳浪表示他目前也不甚清楚。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觉得这时间线,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若是单看瞿无祸的死,倒还没什么,但结合起他空无一物的坟冢,以及从他“死”后便开始不断发生的失踪案……这一切实在是巧合的过了头了,要说着两兄弟与案子什么关系都没有、一切灾祸都是身为灾星的瞿无祸所致——那委实是牵强了。
他的尸首去了哪里?
那些失踪的姑娘又去了哪里?
照目前这些零星证据,实在难以掘出事件真相。
但……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种计策。
柳浪和金风等人踏出了乱葬岗地界,走在回往驿馆的路上时,已经是下午了。
空中阴霾密布,像是老天蕴含着一腔无名怒气,亟待发泄。果然,他们人还没走到驿馆,一场瓢泼大雨便不期而至。
他们谁都没有带伞,柳浪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些小道士未渡元婴,还是□□凡胎,要是淋了雨着了凉,病倒一片就麻烦了。于是他们一行人便赶忙找了附近一家酒馆暂时歇下,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柳浪一屁股坐在金风对面,见他既不喝茶也不饮酒,只望着檐下一连串儿的细密雨珠发愣。
柳浪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金兄想什么呢?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眉目?”
金风不客气地拍开他的爪子,神情看上去跟往日一样严肃:“疑点颇密,但头绪不多。”
“说说看?”
“其一,瞿无祸的空棺,其二,他母亲的死,其三,姜却邪找他的目的。”
柳浪两手一拍:“英雄所见略同啊!”
金风翻了个白眼,眉头微皱,道:“或许还得再去一趟姜府,那位姜守丞,值得一见。若还是没有头绪,便只能……守株待兔了。”
柳浪拍手,正要道一句“又是略同”,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呼喊——
“金师叔、丹先生!你们可叫我好找啊!!”
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黄衣小道从雨幕里钻进了酒馆,奔到柳浪跟前才停脚,他浑身湿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从头到脚没一处干。
这人柳浪记得,是时常跟在傅流英后头的,也是顾恩观弟子之一,名字似乎是叫阿恕。
阿恕喘着粗气站稳了身子,刚要开口,立刻马不停蹄连着打了三个震天响的大喷嚏。
柳浪递茶:“慢点说,不着急。”
阿恕接过茶盏一咕咚全部下肚,顺了口气,这才说道:“傅师兄领着我们去了城里那几家琴坊,确实找到了当年卖玄素给姜公子的人,正是一家名叫‘逢音’琴坊的老板。我们照丹先生交代的,问了他许多话,老板上了年纪,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不管他记得多少,傅师兄都让我们记下来了!”
把这一长串话说完都没有打结一次,可真是难为他。
阿恕又接过另一名小道递过去的茶,因为急着说话来不及喝,就先用力攥在手心里:“之后我们就回驿馆去了,但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还以为你们是出了什么事,便都跑出来分散着寻你们。谁想到半道上下了大雨,我正找地方避雨呢,没想到隐隐约约听见了丹先生的声音,抬头一看,可不就是么!总算让我给找到了!”
他说完,又是咕咚一口干。
柳浪道:“现在雨下的大,咱们也暂时回不去,不如你也先留在这,等雨停了一起走吧。”
阿恕连连点头,想顺势在柳浪身边坐下,又怕自己一身雨水弄湿了凳子,犹豫再三,还是不肯坐,就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喝茶。
阿越心细,立刻托店小二取来一块干净的抹布,给他师兄铺了凳子,拉着他坐在和柳浪中间。
金风一刻也不耽误:“那琴坊老板说了什么?”
阿恕答道:“他说,那把琴是九年前,姜公子亲自来买的,是一个叫……叫什么魏子建——好像是这名——的制琴高手做的,是孤品,全雁丘就那一把,所以尤其昂贵。当时姜公子随口问了价,立刻就买下来了,还让老板在琴袋子上绣一句漂亮话,就是我们在瞿家看到的那个琴袋子!”
这么说,那把玄素当真是姜却邪送给瞿无祸的?柳浪暗忖,只听阿恕又说道:“老板还说,之后他也卖过一把玄素给姜公子,但那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当时是阿寿来取的,姜公子本人没有来。而且他后来卖给姜公子的那把玄素,虽然也是名品,但论音色材质都远远比不上之前的那一把。”
阿恕说到这里,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不仅如此,老板还说了另一桩事。”
柳浪往前凑了凑,配合他卖关子:“什么事?”
阿恕道:“当年瞿无祸大闹过一间琴室,碰巧就是这家老板名下的。老板说,那时候他请了两位颇有声望的琴师来为所有买过他家玄素的人授课,他原指望能够以此促进琴坊的生意,不料都被瞿无祸给毁了。
“瞿无祸从他兄长那里拿到琴之后,第二天就来捣乱,把老师吓得不轻不说,还把整个课堂的学生都吓跑了,甚至几日之后,其中一位琴师就被马车碾断了腿,而另一位知道了此事,也不敢再来教课了。没过多久整个琴室的老师学生都跑的精光,只能关门大吉。所以刚开始傅师兄问到瞿无祸的事时,老板还以为他是来捣乱的,挥着扫帚就要赶我们出去呢!”
这一段往事,跟那位老伯所言,倒是相差无几。
阿恕突然一锤桌子,“嘶”了一声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那老板还说过,那两把琴都有名字的。瞿无祸的那把叫逐风,姜公子的那把叫玄玑。”
阿越听得十分认真,听完了还做总结概括:“逐风就是被瞿公……瞿无祸烧掉的那把,玄玑就是后来给瞿无祸陪葬的那把?”
阿恕连连点头:“对对对。”
金风道:“他是否提及瞿姜二人琴技如何?”
阿恕挠头:“这倒是没有提……老板那么暴躁,一说起瞿无祸的名字就怒发冲冠火冒三丈,我猜瞿无祸当年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学琴,多半是去捣乱的,既然如此,他估计也不会弹什么琴。
“至于姜公子,他并不是在老板这里学的琴,而是姜守丞专门请了青州乐府的先生来教他的,有那么厉害的师父,他自己又聪明又上进,理应不会差到哪去吧。”
一席话毕,见外头雨势渐收,他们旋即起身,一群人乌泱泱地往回走。
雨过天晴,秋风却不减凌厉,阿恕被雨打的浑身湿透,又经冷风一吹,冻得浑身瑟瑟发抖。阿越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袍,小心地帮他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