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问询过后,柳浪他们也算是得到了不少想要的答案,有些在预料之中,也有些在预期之外。
所幸这老妪虽然上了年纪,记性却一点不差,只要是她知道的,都一口气痛痛快快告知了众人。
临了,她忧心地问:“诸位仙君,为何你们问的都是小公子的事儿啊,他跟这案子难道是有什么关系么……”
柳浪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日常问询罢了,老人家您别多心。”
老妪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们有什么事来问我就好,可千万别去姜府,就算是去了,可也千千万万别向老爷打听这些事啊……”
柳浪心道:不好,迟了。
阿越:“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老妪:“老爷素来多疑,又极爱惜声名,若是知道公子或许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有什么瓜葛,只怕公子又要挨骂……先前那小灾星来找公子的时候,只要被老爷知道,次日公子便少不了一顿臭骂。就说那小灾星死后,老爷憎他坏了好事,在太守大人跟前丢份,光是冷脸也不知道甩了多少张给公子了……”
柳浪心想,难怪早上金风一说起守丞,姜却邪和阿寿都如临大敌,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看来这二人的父子关系,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亲厚嘛。
老妪接着说道:“公子一向寡言,受了委屈也不肯跟别人说,总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但老爷也真是糊涂啊,既知道那小子是个灾星,公子又不是神仙,哪能撬得动这块铁板?他来闹事,头一个伤的是公子的心,老爷事后还要骂,唉……”
突然,傅流英垂下头,右手食指用力按住太阳穴,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向众人道:“黎师兄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一队人顺着山路往伏雁山方向去,看服装像是姜府的侍卫,他们三人已经跟着了,但暂且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要进伏雁山!”
柳浪好奇:“你们既然会千里传密,刚刚为什么还要让宋逸千里迢迢跑回来送信?”
傅流英不好意思道:“因为我们里头只有黎师兄一个人会……其他人都只会接收消息……不会自己传……这个太难了……师父也不怎么指导我们……所以,平时都是黎师兄负责跟师父传递消息来着……”
柳浪:“……”
论起不合格的师父,辛子乌世无其二。
见他们要走,老妪赶忙站起身,道:“仙君们这便要走?要不等等我儿?他现下在城里当铺做伙计,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公子的事他知道的可比我这个老太婆多呢!”
事出紧急哪还有功夫多等,他们赶忙向老妪道别,拥堵着出门而去。
门外仅有三匹马,可谓是僧多粥少,众人面面相觑。
情急关头,傅流英发挥了身为领队的指挥作用,指着那匹枣红马斩钉截铁道:“这一匹,给金师叔和我,”
他又指一指那匹细脚伶仃的老白马:“那一匹,给恩公和阿越,”
还剩下一匹黑马,他挠挠头,随意道:“最后这匹就给阿恕和宋师弟吧。”
这下众小道不满了,抗议声此起彼伏:
“傅师兄(弟)你可不能任人唯亲啊!”
“这不公平,咱们也是走了大半天山路来的,谁不想跟着金师叔一起去查案啊!”
“就是嘛,傅师兄你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吧,好歹上次还吃了我从祝师弟那偷的炸鸡腿,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考虑考虑我——啊祝师弟你听我解释!!!”
柳浪抱着手臂,欢乐看戏。
傅流英满头大汗,连忙向金风求助道:“金师叔,这,这可如何是好……”
金风牵过来时所乘的枣红马,目光在一众弟子间一遛弯转了过去,片刻也不停留,然后回到了傅流英脸上,就在后者以为他要光荣入选而感到欢欣雀跃时,金风道:“我等先行。你自己分配。”
等,跟谁?
柳浪只觉脚下一空,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金风提住后颈的衣领,一把拎到了马背上。
柳浪:“诶?”
为什么又是我???
长鞭一指,枣红马呼啸而过,留下满地心酸卑微的小道士。
傅流英化悲愤为力量,一把抓过白马的缰绳,扬声道:“他们两位比我们厉害许多,先去也是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稍后赶上便可,还是能跟着一起办事的!!”
说着,不等阿越阻止,他便在悲愤中一拳捣在白马马背上。
年迈的白马遭此一拳下去立刻矮了半截,踉踉跄跄摔了一跤,前腿一曲,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傅流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这这这这……我怎么?我明明没怎么使力啊……?”
阿越扶额道:“傅师兄,这马年纪大了,驼我跟阿恕来的时候,连跑都不肯跑呢……”
傅流英脸一红,试图去安抚那匹马,但老马被他锤了之后完全丧失斗志,直接伏在地上装死,任凭傅流英怎么扯缰绳都不肯动。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头去扯剩下的那匹黑马,他见这黑马体格壮实,于是自言自语道:“这匹总能骑了吧?”
然而,黑马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团白气,像个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傅流英扯缰绳扯出了一身汗,这马还是巍然不动,他不由气急败坏,眼见金风柳浪二人早已经一骑绝尘,都跑没影了,心里更加焦躁,于是忍不住发起狠来,跟刚刚一样狠狠锤了一拳这匹黑马——
阿越来不及阻止:“傅师兄不要!这马——”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尘土飞扬。
黑马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蹶子,慢条斯理地走向了阿越。
阿越呆呆看着被踢出去数丈远的傅流英,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脾气大啊。”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柳浪捶胸顿足,心道自己要不是有把柄落在这家伙身上,此刻必定是要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得意洋洋地夺过缰绳甩他个十万八千里。
心里虽然恨,但大致想象了一下金风握着无遗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样子……
柳浪打了个哆嗦,到底还是不敢。
沉默了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刚刚从那老人家口中,你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金风抛出两个字:“时间。”
柳浪道:“嗯,确实,她说瞿无祸来闹事的日子是正月初四,而之前那老伯说,瞿无祸失踪回来的时间恰好是正月初七。中间夹的这三日,他到底去了何处?”
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一段公案扑朔迷离,城中失踪案也无半点进展,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金风沉默不答。
尽管一路快马加鞭,金风柳浪仍未能在半道上拦截到这一队可疑人马。
待他们赶到伏雁山脚下、官家设置的盘查关卡时,已经是戌时三刻,那两名守关的官差果然又在堂而皇之地打瞌睡。
柳浪将他们推醒,问起是否有人经过此地时,为首的官差一脸茫然地表示,有是有,但他们是拿着官家文书来的,说有要紧事要办,所以才放他们进去的。
金风道:“他们是否说过是为了何事入山?”
官差摆摆手:“不是要入山,是去山口的雁仙祠。好像是为了查什么案吧,咱们也没细问,只确认了是公子亲笔的手信就放他们进去了。”
柳浪道:“公子?你不是说是官家的文书么?”
官差不耐烦道:“那有什么区别?公子的意思可不就是守丞大人的意思嘛。”
柳浪心中不解,姜却邪这时候为什么要派人来雁仙祠?他之前不是还表示不会去这种地方么,怎么不到半日就食言了?
难道……他真有什么与案子相关的秘密知情未报?
柳浪摇头,不对,若真是见不得光的秘密,照他那个阴鸷缜密的性子,怎么可能派遣这么多人来。
驶至雁仙祠,院前栓了近十匹骏马,那些人此刻应该还在祠内。
柳浪与金风放满了脚步,牵着枣红马一路蹑手蹑脚绕道院墙一侧,听见里面人声鼎沸,走近了甚至还能隐约瞧见墙内的簇簇火光从檐上投照出来。
柳浪竖起耳朵,听见了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
“快点快点,公子只给一个时辰,回来迟了被大人发觉怎么办……”
“这树皮怎么这么硬,是铁板铸的么,一点也锯不动……大哥,我看要不咱们把它烧了算了……反正公子的意思就是毁了这树,烧了不也算是完成任务了,还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