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侧过身,只一瞥那彩条上的字,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将彩条从小道士手中拿过,似乎是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那些小道士见状,纷纷挤过来争相看是什么让金师叔如此震惊。
金风道:“这——”
他一抬头,却不见想与之探讨的那个人,微微一愣。
回头看去,见柳浪脱离了人群,自刚刚开始就一个人站在紧闭的门前,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面朝姻缘庙呆立着。
金风走过去,在他背后道:“怎么了?”
柳浪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不觉已是满头的冷汗,他赶忙回身,勉强笑道:“没事没事……那些人呢,怎么跑了?”
小道士们都以为柳浪是被刚刚的阵仗吓傻了,不由得哄笑起来:“他们早就被吓跑了!丹先生你怎么回事呀,在大咸山明明连吃人的蛇妖都不怕,怎么如今倒怕起这种不敢抛头露面的小精小怪了?”
这若是小精小怪,只怕世上在没有什么妖精敢自称是妖精了。柳浪心道。
他顺着话头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我眼瞧着他们被那妖精缠住险些送命,多亏金兄技高一筹,才将他们搭救出来。”
金风听了他的客套话,却不似以往要翻个白眼或冷哼一声,而是直直盯着他额上的冷汗,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柳浪敷衍道:“没什么要紧。诶?”
他作出一副对金风手中的彩条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脑袋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金风看了他好一会,这才垂下眼,将手里彩条举至半明半晦的月光下。
影影绰绰之间,那彩条上模糊地写了几个歪七竖八的字,是人名——
瞿无祸,玄玑。
众人鸦雀无声。
半晌,一名小道士抖着嗓子结结巴巴道:“瞿瞿瞿瞿瞿无祸……他不是死死死了吗……”
然而吸引柳浪与金风的,却不是瞿无祸,而是他后面这个名字。
玄玑。
之前那琴坊掌柜曾说过,姜瞿二人各有一琴,姜却邪的那一把,名唤玄玑。
这世上怎会有人将一个死人的名字与一把琴的名字写在姻缘树上?
若是瞿无祸生前所写,那多半是他心智疯癫,将死物视作情人。
若是他死后所写……
死后,何人所写?
柳浪伸手触了触这彩条,摸上去还算光滑,色彩也略新,未像之前树上那些年代久远的彩条一般斑驳黯淡。
为什么满树皆焚,唯此独留?
金风忽然低声道:“死物得灵,有可能吗?”
得灵,便是世间鸟兽花木得上天偶施恩泽赐予灵性,使之具有人之思维、人之五感,并在胸腔中结出一枚象征成妖的妖元。
佐以修炼百年,可修得一副人身。
这是一切以凡身修成妖孽的起源,也是群鬼众妖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形态。
说得好听些叫得灵,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从一个活泼可爱的自然生灵,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邪。
但多数妖精依然觉得,若是能有情思、有性灵地活上一回,即便最终落得个灰飞烟灭永无来世的下场,也要比做一个以食为生、老死为终的俗物要强上百倍。
然,这世上得灵的妖邪,本体或花鸟或鱼虫,最不济也是个草木,柳浪从未听闻有什么妖精是死物修成的。
只因死物终归是死物,且大多是人造之物,灵之一字与它们根本是八竿子搭不到边。一把菜刀、一双木筷、一个茶壶……若都能得灵,那百姓哪里还敢正常生活,天下岂不要大乱了?
柳浪舔了舔嘴唇,小声道:“……从未听闻。”
金风垂首半晌,又道:“那或许是瞿无祸爱琴成痴,胡乱写就……”
柳浪:“他若真爱琴,为何要将自己的那把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