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内二人自然听不见丹舟同柳浪的讨论,仍在自顾自说着话。
常宁绕着谢萤的石像前前后后走了四五圈,见金风还未出来,便开始在院内四处闲逛。
他一会儿看一看这里参天的松柏,一会儿摸一摸那儿阶前的青苔,溜达了大半个院子,最后在内侧的院墙处停了脚。
萧恬立在柏树下,靠着树干,一手支颐,另一手搭在腰间,目光跟随着常宁兜兜转转的背影,一派闲适的模样,并不着急。
见常宁在那面院墙下站了许久,弓着身子盯着墙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萧恬直起身来,向他缓步走去,问道:“怎么了?”
常宁仍然盯着那面墙皮,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吸引住了,也不抬头,就拿手指着他盯视的墙面,喃喃道:“这墙上密密麻麻的,写的是谁的名字呀……”
“名字?”
萧恬走得更近了些,跟着俯身看去——那面墙上确实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字。
那些字写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亲临现场的只要贴的近就能看清楚,而镜外的丹舟同柳浪两颗脑袋挤在一处,透过这两个巴掌大的镜面,只能勉勉强强看见墙上似乎有字,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亏得有常宁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孙颀,字少卿……向远,字子麟……苏澈,字明彦……这些,都是道士的名字吧?不然怎么会有字号呢?可这些道友是什么人,竟能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留在怀恩观的院墙上?想来一定是颇有建树的前辈……”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些名字……我一个也没听说过啊。”
柳浪透过镜子努力瞧着那些名字。这面石墙因年代久远,上头已经爬满了爬山虎一类的草植,青苔从刻字的镂空中爬出来几簇,不紧不慢的遮挡住了其中几个名字。
常宁心直手快,径直上手将那些遮住墙面的植被一一拂落,露出被遮挡的名字来。
前两个名字也跟之前的一样,深深刻在石墙之上,而最后一个被遮住的名字、也是整面墙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却被人划掉了。
这个名字上有几十道尖利的划痕,牢牢嵌进了墙面里,将原本刻在墙上的字体划得面目全非,完全无法辨认最初写的是什么。
见此情景,常宁也愣住了:“这个名字怎么……”
或许是有人刻意划掉了这个名字,但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嗓音年轻却稳重,不疾不徐——
“这是我四十九位师兄的名与字。”
他们转过身去,只见一名身着赭色道袍,墨冠束发,面上以一道三指宽的白绸遮住眼睛的道长,他身旁站着的,正是刚刚从里间走出来的金风。
那道长以白绸缚面,想来就是传闻中那位在百年前死婴灵血洗怀恩观后唯一幸存于世的道长,虞斐了。
虞斐走上前来,他虽盲眼,柳浪却觉得他倒一点也不像个视力不佳的模样,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没有半点磕磕绊绊。
只听虞斐继续说道:“这些名字,是在怀恩观重建那日刻上去的。”
萧恬常宁猜出这位道长的来历,连忙俯首行礼,口中称他一声“虞道长”。
虞斐笑道:“不必多礼。金道长,这就是你说的两位道友?仙风道骨,清俊脱俗,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虽论年纪、资历,虞斐都要远远高于在场他人,但他与金风萧恬二人并未师出同门,加上他待人素来谦和恭谨,因此也就不计较辈分,以道长互称。
听了这话,原本十分紧张地垂着首的常宁悄悄抬起头来,偷偷观察了一眼虞斐缚住眼睛的白绸,然后小声向萧恬说道:“虞道长不是看不见嘛,怎么知道我们清俊脱俗啊……”
镜外的柳浪“噗嗤”笑出了声。
萧恬也笑了,他轻声答道:“大约是虞道长心中所见吧。”